第89章 水是生命之源(第2/3頁)

若在中原,恨不得田地越多越好,但在鄯善,這絕非好事。

任弘能看到其中的隱患:這些溝渠和周圍新開辟的田地,如同一根根吸管,將河流裏的水源源不斷吸出分流,並在烈日炎炎暴曬下不知蒸發了多少!

每年來自雪山冰川的水源不會增加,沙漠裏也別指望降雨有多少。粗放式大面積耕作所需的灌溉用水卻日益增長,長此以往,流往下遊的水只會越來越少。

短期內不會有大問題,但幾百年後,可能會導致下遊斷流,羅布泊也將萎縮。

追根溯源,之所以開墾更多土地,自然是因為人口增長。

要不就控制下人口?

也好,你看是為了保護生態環境全鄯善國民一起自殺呢。

還是限制每戶只能生兩個,不小心多生的統統獻給賢善河神?

都是下策啊,除了在達到人口閥值前強制移民外,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引入中原更先進的農業技術。

把地犁得深,耙得細,施糞肥,代田法分溝壟作業,這些技術,能夠增加產量,並保持地力,避免頻繁休耕。這是中原在地狹人眾的環境裏,為了生存,被逼著發明出來的。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刀耕火種的大面積粗耕,和中原人集中在一塊土地上精耕細作相比,顯然是後者產量高而耗費的水更少些。與其讓有限的水漫流到十畝爛地上,不如集中灌溉一畝。

這便是任弘希望在鄯善推廣中原農業技術的原因了。

鄭吉了然:“但我聽說,鄯善人以賢善河神不喜為借口,不願學?”

“並非如此。”

任弘在那天宋力田發脾氣後,親自了解了一番,看上去,那些鄯善貴族嘴裏說收成多寡全憑賢善河神做主,確實是迷信。

但若任弘一拍腦袋,想要以迷信對抗迷信,那就上當了。

嘴上的借口和心中所想往往不同,貴族們之所以這麽說,只是因為他們守舊保守,不願意做任何新的嘗試罷了。

而普通百姓,除了保守外,還因為一個字:

“懶!”

“和會稽差不多。”

鄭吉樂了,告訴任弘道:“會稽郡人丁稀少,既不缺水也不缺地,林子中的獵物根本打不完,河流湖泊中的魚鱉蝦蟹能吃到膩,故越人也喜歡刀耕水耨,稻谷灑下便不管了,反正絕收也餓不死。”

“歷任會稽太守都欲推廣中原牛耕精耕之法,但會稽本地人壓根懶得學,一百年了,仍未見成效。問之,則曰‘不如此,則山神不樂’。”

“這鄯善的貧瘠綠洲,哪能與會稽豐腴之地相比?鄯善人的刀耕火種,勉強果腹而已。”

任弘嘆息,他本來想著,這沙漠綠洲可不比熱帶,沒法完全靠天吃飯,大家為了多點糧食,讓家中孩子吃飽些,是沒資格懶的,應該更勤快點才對。

但他顯然是在用中原人的思維來看問題,鄯善人可不這麽想。

千年來的習慣根深蒂固,這些鄯善農戶,哪怕是家裏沒幾頭牲畜的,也寧可將種子往地裏隨便一撒,而後整日躺在蘆葦席上曬太陽,收獲多少全看天意,根本不願下田精耕細作啊。

氣歸氣,不過任弘想想後世一些現象就理解了:

996是多給點工資,但權衡利弊,我們還是寧可回家休息。

一個作者,三更是比兩更稿費多點,但是累啊,何苦來哉。

“還是不夠餓啊!”任弘痛心疾首。

更何況樓蘭人只是聽鄯善王吹噓漢地如何糧食滿倉,卻未能眼見為實,心有疑慮是自然的。

鄭吉好奇:“那任侍郎打算如何做?”

“有一快一慢兩種辦法。”

任弘早就琢磨好了:“慢法子的話,便不必強求,順其自然即可。”

大漢屯田將士又不是來扶貧的,必須一年內幫鄯善人全民脫貧摘帽,急個啥?

任弘道:“鄯善的集市已經逐漸繁榮,遠方使團商賈帶著奇珍異物來此,鄯善人能用來與之交換的,也只有糧食而已。且先讓一部分人學了技藝,積累糧食,先富裕起來罷,到時候不怕其余人不爭相效仿。”

“此法恐怕要三五年才能奏效,但我希望來年鄯善便能豐收,為漢軍全面打通南道做好準備,所以只能用有些隱患的快法子了。”

說到這任弘一頓,看向鄭吉:“當然,接下來在扡泥屯田的便是子騫了,是否施行,還得看你。”

鄭吉也不是有耐性的人,樓蘭之役,他在傅介子使團裏的表現沒有任弘、奚充國出彩,故秩祿不及二人。如今繼任弘之職,自然希望自己能在扡泥做出一番成就來,當然是越快越好了,遂朝任弘拱手。

“還請任侍郎教我!”

“很簡單。”

任弘有些內急,便與鄭吉站在溝渠邊撒了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