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不失封侯之位

“說好的和平談判,汝等怎麽能帶兵器上船呢?”

任弘皺著眉,痛心疾首,可他手裏明明端著一架弩。

身後的“船夫”韓敢當,“譯者”孫百萬亦手持強弩,指著船尾的右谷蠡王和譯長,逼得他們不得不扔了手裏的兵刃。

而右谷蠡王帶來劃船的侍從,身上已經紮了一箭,漂在水裏了。

“有什麽誤會,坐下來聊聊便可說清,何必一言不合就動刀呢?太粗魯了!”

任弘這時候才低頭看了看紮在胸口的匕首,心有余悸,幸好裏面穿了厚甲,也幸好右谷蠡王沒有一刀爆頭。

他拔掉匕首,滿臉無奈地指著自己介紹道:“我真是漢使任弘。”

又指向韓敢當:“他才是衛士。”

右谷蠡王嘴裏嘰嘰咕咕罵了一通,造成這場沖突的直接導火索匈奴譯長只能翻譯道:“右谷蠡王說,漢人果不可信!”

任弘聳了聳肩,讓韓敢當過去將右谷蠡王綁起來,扔上小舟:“右谷蠡王先前不也打算在三棵柳擒拿我麽?來而不往非禮也,吾等扯平了。”

隨即任弘又指著譯長道:“你,到對岸去,告訴匈奴人,右谷蠡王已投靠大漢,部眾就地解散,願走者可以走了,誓死追隨右谷蠡王的人,便扔了兵刃,遊泳過來。”

見到右谷蠡王當場被擒後,岸上的匈奴人鼓噪不已,人數卻只有五六百,看來在右谷蠡王北上赴會期間,他的手下又跑了一半。

而當譯長哆哆嗦嗦過去為任弘傳話後,最初那些匈奴人還十分憤怒,朝對岸開弓射箭,卻連河心都射不到去,想要強渡,又害怕對面的強弩。

於是在折騰一刻後,河邊的匈奴人竟真的陸續散走,一刻之後,只剩下二三十人堅守在水邊,不願拋棄主人。有幾人扔了兵器,泅水過來,領頭的正是那名譯長,他濕漉漉地走到右谷蠡王前,向其稽首:

“陸支離的性命,早就交給右谷蠡王了!大王到哪,我就到哪!”

右谷蠡王十分感動,他們寧願做俘虜也要侍奉右谷蠡王,會水的都遊過來了,只剩下幾個不會水的則在對岸嚎哭不已。

“將他們渡過來吧。”

任弘下令:“漢地有句俗話,大浪淘沙,方見真金,看來右谷蠡王麾下還是有些死士的。”

右谷蠡王又罵開了,任弘聽了譯長轉譯後大笑道:“右谷蠡王誤會了,我是在好心幫你甄別部下啊。”

“那些棄你而去的,都是不夠忠誠的人,你敢保證,在回右谷蠡王庭的路上,他們不會為了富貴,為了向右賢王請功,夜裏一刀斬了汝頭?”

事實是,右谷蠡王雖然眾叛親離,但仍有五六百騎,這對於西域漢軍來說太多了。關在城邑裏浪費糧食,若他們在右谷蠡王帶領下,南下去投靠老傅,傅介子還得分人看著,以現在的情況,尤恨援兵不多,豈能再分兵。

於是任弘就幫了右谷蠡王一把,讓他嘗嘗孤家寡人的滋味,剩下這二三十人,剛剛好!

在回去的路上,任弘讓人給右谷蠡王松綁,一路絮絮叨叨地勸慰他。

“右谷蠡王,你那些散走的騎從,多半會去向右賢王稟報今日之事,你現在徹底被坐實背叛匈奴了。即便右賢王知道你是出於無奈,可我聽說,汝二人積怨已久,聽聞這消息,他恐怕會拍手稱快,為少了一個敵人而高興。”

“所以現在擺在右谷蠡王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任弘伸出了兩個手指。

“一是順勢降了大漢,但恕我直言,做買賣的粟特人也知道,要在貨物最貴的時候再賣,可眼下,卻是右谷蠡王身價最賤的時候。”

“你作為一個空有名號卻沒有部眾的王,或許也能封侯,但恐怕沒有萬戶那麽多,安置在何處也不得而知。”

任弘在扯淡,右谷蠡王作為單於叔父,匈奴排行第五的當權者,他的投降,哪怕只身前去,亦是政治意義巨大的事,必然會被漢廷大書特書,萬戶都是少的。

早在高後呂稚時,就有韓王信妻攜時封匈奴相國的韓頹當歸漢,韓頹當受封弓高侯。

之後一百多年,投降漢朝的匈奴諸王、重臣,大概有十多個,什麽翕侯趙信,涉安侯於單等,清一色都封了侯。

一溜兒匈奴降漢的侯爺,入居長安頗受優待,食邑由子孫承襲,對照投了匈奴擁眾數萬牛馬成群的衛律、李陵等人,一點都不虧。

這是真·不失封侯之位。

但在任弘嘴裏,卻變了味:“匈奴降漢封侯者雖多,但因為匈奴人擅長的是畜牧,而非經營田產,子孫很快就窮困了。除了弓高侯韓氏和休屠王子金氏外,極少有富到第二代的。”

“說白了,這條路,就是一個為狗爬走的洞,而且一旦走了,右谷蠡王將永遠失去部眾、妻子。生殺予奪,都憑朝廷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