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寇能往,我亦能往!(第2/3頁)

“可如今的益州郡,卻叛服不定,成了一塊對國家無利,反而每年耗費巴蜀無數人力錢糧的累贅。”

田廣明解開了官袍,露出了左手的傷痕,皮膚至今有些紅腫,如同被螞蟻啃過一般:“這是始元年間,我率軍擊益州郡廉頭、姑繒叛民時。被蠻夷躲在竹林間,以吹箭射傷,我靠了醫藥撿回一命,可喪命在益州郡山林裏的士卒,何止數千?連益州太守都死了。”

“現在不再是孝武皇帝時,一味追求武功威勢的年頭了。若一郡之設,只會給天下帶來壞處而非好處,還不如不設。”

“因為每一個郡國,都如同大漢的兒女,一旦設了,便不能輕易拋棄。諸如益州、珠崖,盡管反復叛亂,大漢仍在咬著牙維持這兩地的郡縣啊。大將軍,益州郡的前車之覆,可不能在西域重演了。”

田廣明開始危言聳聽:“西域與長安的距離兩倍於益州郡,城郭小邦繁雜糾紛五倍益州郡,土地貧瘠荒蕪十倍於益州郡,我敢說,它日後對大漢錢糧人丁的損耗,也會五倍十倍於益州郡!”

他轉過身,看向已經早早讀完任弘奏疏的大司農田延年,笑道:“大司農,你是掌管天下錢糧的,你說對不對?”

田延年笑頷首,卻沒有回答。

而太仆杜延年終於表明了態度:“天下雖然安定了,但關東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明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而不應輕易新增邊郡都護,我從左馮翊之說。”

“這田廣明是真厲害啊!”

任弘不由暗嘆,不愧是躋身大漢八大長老的人物,比那些滿嘴空話的賢良文學不知強了多少倍,邏輯縝密,所說的也確實有一定道理。

擴張開拓是讓人振奮,但對百姓來說不一定都是好事,有些地方以這年代的生產力和交通,雖能兼之,卻不能凝之。它們確實無法為財政創造一點利好,反而是每年上計時飄紅的赤字,是需要不斷填人力物力的大窟窿。

但作為一個國家,卻不能短視到拋棄所有暫時不能創造利潤的地區。

否則東漢時涼州可棄,大清時新疆亦可棄!按照後世一些人極端的看法,整個西部省份,大半個中國都可以扔掉了。

得從戰略和發展的角度來審視疆域裏那些“拖後腿”的地區,這才是真正的全局觀!

於是任弘道:“左馮翊之言有理,這也是西域只設都護,而非郡縣的原因,西域城郭諸國可安緝之羈縻之,卻不可直接派遣官吏。而設置西域都護府的初衷,就是為了給朝廷省錢!”

他也欲爭取管著國家財權的田延年,笑道:“大司農,哪怕從河西發兵去西域,也是千裏迢迢,耗費數千萬,上次是樓蘭,這次是渠犁,都差點趕不及,這是朝中對經營西域最被詬病的地方。”

“而若是在當地置長吏,有統領西域諸邦兵馬之權,再遇到匈奴圍困吏士,直接發諸國兵解圍即可,如此免去士卒疲敝,又能給朝廷省不少錢。”

“只要擊敗匈奴,讓南北兩道通暢無阻,西域絕不會給大漢帶來負擔,若是經營好了,更有源源不斷的利好!”

“大漢的絲綢在蔥嶺以西十分暢銷,可以換來宛馬、黃金、香料、琉璃,所得必多於所失……”

聽到黃金兩字,田延年微微眯起了眼。

田廣明卻搖頭:“都是奢侈之物,反而敗壞了勤儉之風,於天下百姓何利?孝武皇帝晚年的教訓還不夠麽?我以為,大漢雖可在西域爭一時之勝,但等滅了匈奴,西域便可以棄了,何必設置什麽都護,徒添麻煩?”

這便是大多數人對西域的看法。

任弘看了無動於衷的霍光一眼,知道不到最後,大將軍是不會表態的。張安世這廝很聰明,絕不發表意見,韓增隱隱支持自己,杜延年偏向田、範,田延年仍在兩可之間。

而趙充國,終於看完了奏疏,卻又開始不緊不慢地讀任弘提供的西域鄯善、龜茲等邦戶口、勝兵數據。

雖然最後得霍光一錘定音,但光從人數上看,也是支持者少一票啊,任弘知道,今日之爭,已經到最後關頭了!西域都護府能否提前十多年設立,全看自己的表現。

他遂擡高了音量:“左馮翊本末倒置了,不設置西域都護府,就難以在右地勝過匈奴。”

“匈奴在西域設了右賢王、右谷蠡王、日逐王和僮仆都尉,有權奴役諸邦,經常驅使城郭兵萬余來擊我鐵門塞。可大漢卻只以三校尉分三地屯田,互不統屬,且無權與城郭列國外交,更別說征其兵卒了,將士們如同綁著手腳與匈奴對敵。”

“用兵作戰,怕的是兵刃不夠鋒利,士卒不夠健壯,豈有自縛手腳的道理?吾等應該做的,便是給西域的吏士們松綁,既然匈奴設了日逐王和僮仆都尉,那大漢,也得有相應的西域都護府,與之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