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要離

辛慶忌知道,在吳越春秋的傳說裏,公子慶忌為天下豪傑,折熊扼虎,鬥豹搏貆,萬人之敵也。

所以父親便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希望以後能繼承家業,勇捷為人所聞。

但在隨西安侯來到令居縣後,年輕的辛慶忌卻發現,在城門外相迎的護羌校尉司馬竟叫“張要離”。

這是姓名克制啊!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以‘要離’為名,還與我共事。”

辛慶忌哭笑不得,實在是想不通,要離妻子以事君,非仁也,為新君而殺故君之子,非義也。雖然最後也自刎而死,但他的作為總讓辛慶忌覺得不舒服。

連帶著,他對這個面相敦厚老實的張要離司馬也無甚好感,雖然張要離聽說他是西部都尉之子,總想搭話,但辛慶忌故意離他遠遠的,在護羌校尉府裏就坐時也不想挨一起。

因為他總覺得這家夥會在自己背後捅刀子。

令居縣的護羌校尉府不大,除了張要離統領著駐紮城中的兩百騎外,就只有他們這些追隨任弘的僚屬了。長史為董通國,辛慶忌和韓敢當則被辟為“從事”,享受比六百石的待遇。

此外還有西安侯的家吏門大夫遊熊貓,以及“私從”身份相隨的羌奴龍耶幹芒,以及十幾個烏孫武士。

“月氏?手下敗將那是烏孫的!”

烏布雖然在長安學了點漢話,但總是按照烏孫語的思維,習慣性倒裝,眾人聽起來很是費勁。

他有些得意地說起三代人前,烏孫的英雄先輩跟著昆彌獵驕靡,擊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烏孫遂居其地。

一連串的倒裝句,辛慶忌直接聽傻了,不過張要離卻很耐心地與烏布解釋。

“小月氏不是大月氏。”

張要離道:“早在百年前,月氏王為匈奴冒頓所殺,余種分散,大部西逾天山蔥嶺,但也有不少羸弱者向南遁逃,翻過祁連山到了南山羌笛,與羌人雜處,稱之為湟中胡,也叫小月氏,習俗飲食言語漸漸和羌人一樣。”

“孝武皇帝時,冠軍侯破匈奴,取河西地,開湟中後,小月氏便降服於漢,同金城、河西漢人雜居。如今小月氏分布在令居到湟中的地域間,雖然依附於金城縣,時常被征募隨漢兵戰鬥,但總是隨勢強弱而持兩端。”

任弘端坐在廳堂中,復問張要離:“我聽說其大種有七個部落,勝兵合九千余人?”

“然也,四種為支姓小月氏,在湟中,勝兵四千余。三種為狼姓小月氏,保於南山,在敦煌、酒泉之南,勝兵五千余。”

任弘頷首,趙充國跟他說過,河湟最需要注意的,一是先零羌,因其強盛而對重返湟中念念不忘,另一個就是一度被漢朝當成羌人,封為羌侯的小月氏狼何部,這一部月氏人與匈奴往來密切,敦煌酒泉以南,那位置是……柴達木盆地?

而狼何部再往北,還有一個“赤水羌”,再往北就到了鄯善境內,任弘打過交道的老朋友若羌部就在那,只可惜隔得太遠,唐靡當兒幫不上忙,他只能尋找新的盟友。

有別於諸羌,時常作為漢軍雇傭兵的小月氏或能爭取一番,護羌校尉雖然無權調動郡兵縣卒,但卻能號令歸義羌胡,若能讓支姓月氏為他所用,任弘便不是一個光杆司令了。

他們已來了令居數日,長史董通國奉命去召在浩門河畔的小月氏首領來見,眼下已到城外。

不多時,董通國風塵仆仆地進入廳堂:“君侯,支姓小月氏的兩位首領到了,但縣令要他們在城門處卸掉兵器,月氏人不肯。”

任弘想了想道:“告訴令居縣令,從其俗,讓小月氏人帶兵刃入內,別讓他們覺得我這護羌校尉膽小。”

又等了一會後,董通國帶著兩個左衽皮裘,辮發的胡人入內:“這便是新上任的護羌校尉,西安侯任君。”

眼下已是十一月初,外頭十分寒冷,其中一個黃須碧眼胡兒臉上還沾著點霜,另一個則年紀稍大,鼻子凍得紅彤彤的,幾代人混血後,他相貌與普通羌人無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頭上是紮成兩個辮子而非披發,還戴著不少黃金飾品,羌人豪帥可沒這愛好。

黃須碧眼者只隨意拱手,半天憋出來四個字:“支胡赤兒。”

另一位則朝任弘單膝下跪,低頭道:“早就從若羌處聽說過西安侯威名,吾乃浩門水東岸豪長,支書!”

……

“支書!”

在護羌校尉府的宴饗上吃飽喝足後離開了令居縣,支書醉醺醺地騎在馬上,呼喊聲從後方傳來,卻是支赤胡兒在追趕他。

兩部在浩門水中遊,遠離另兩個在湟中的部落。他們南方便是強大的煎鞏部,西邊則是破羌縣的黃羝羌,只能抱團,互為唇齒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