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河湟之虎

醍醐阿達一直以為,自己過去幾次失敗,都是計策的原因,可今日他卻眼睜睜看著,兩千余煎鞏羌,被五百漢人硬生生擊穿!

他瞥見倉促上馬的羌人被沖得七零八落,看到那些朝漢騎射箭拋石的羌兵被長矛刺穿了身子。在騎兵的沖擊下,羌人們漸漸大亂,各自為戰,漸漸中豪小豪們抱頭鼠竄,跑得到處都是。

最後注意到一個殺得興起,太過深入的漢人募兵。

醍醐阿達在他只顧著與羌人交刃時,從背後開弓一箭射死了他,又飛奔過去,騎上了那漢兵的骍花馬。

此馬性烈,連跳帶撅,卻未能將從小生在馬上的醍醐阿達甩下來,被他雙腿緊緊夾著馬腹,用自己嫻熟的經驗,很快就安撫了。

醍醐阿達方才看了良久,已猜出漢人能在冰面上馳騁沖擊的原因,多半是因為馬匹四蹄上的鐵塊,還有鐵塊下凸起的小尖刺。

奢侈,真是太奢侈了,在匈奴,一斤鐵能換五頭羊!在西羌也差不多是這個價,而漢人竟然用來安在馬蹄上,這讓醍醐阿達感到恐懼。

如醍醐阿達所料,搶了馬後,果然能在冰河上小跑,他能夠抵達的距離便大了數倍。他遊走在紛亂的戰場上,無視了煎良的戰死,刀光劍影,人喊馬嘶,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統統不在意。

眼睛只盯著那面將羌人擊穿後,打算調過頭再沖一次的赤黃漢幟。

護羌校尉任弘,就在旗下。

這是醍醐阿達第六次與任弘對上了。

在樓蘭時,他慫了。

在鐵門時,他退了。

在龜茲時,他叫任弘逃了。

在輪台時,是他自己逃了。

在渠犁時,醍醐阿達更被玩弄於股掌之中。

但從始至終,醍醐阿達卻連自己的敵人一面都沒見到過。

更可悲的是,對方可能根本不知道,這世上有醍醐阿達這個人。

在河湟又一次遇上,這或許是長生天給他的機會。

這一次,他定要做出反擊。

醍醐阿達小心地遊走在戰場邊緣,避開亂跑的羌人和追殺他們的漢兵,他看著任弘調轉馬頭,看著他帶著身旁的扈從再度催馬加速,打算對負隅頑抗的羌人再度沖擊,徹底擊垮他們。

以混亂做掩護,醍醐阿達一點點靠近了戰場的中心,走向那面旗幟,這種混戰裏,交戰範圍只在馬匹數尺之內,不會有人注意到數百步外一個雜兵在悄然靠近。

在馬蹄踏入百步範圍內時,醍醐阿達眼睛眯了起來,親吻了一下箭矢,將其搭上弓弦。

護羌校尉又帶著他的戰團完成了一次沖鋒,煎鞏羌的中豪小豪抱頭鼠竄,他在召集手下從戰場抽身,眼睛沒有看向這邊。

而那個在龜茲差點射殺醍醐阿達的神射手趙漢兒,似乎不在任弘身旁……

這一次,任弘作為萬眾矚目的將帥,需要讓士卒看到自己一馬當先,也再沒法讓人冒充了吧。

醍醐阿達如此想著,繼續靠近,六十步,五十步,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是幾個烏孫人,不能再往前了。

他立刻停了馬,猛地拉開弓,用盡了全力,大拇指扣弦,瞄準了旗下那白袍校尉,心無旁騖,周遭一切,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他三歲玩小弓,五歲射狐兔,練箭四十年,似乎只為了今天!

從沙漠到高原,這只狡猾的狐狸,終於被逮到了。

醍醐阿達松開手,弓弦猛地彈回,將箭矢送出,時間似乎慢了下來,一切都凝滯住了。

唯獨飛矢如追星,它飛速旋轉著前進,從驚怒之下瞄準醍醐阿達的烏布面前掠過。

穿過忐忑朝任弘走去的辛慶忌身側。

跨越了五十步距離,遊熊貓和親衛們始終舉著的盾也沒能擋住它。

倒是護羌校尉緩緩轉過頭,目光無意瞥了過來,順著箭矢拉出的長長一條線,與仍保持開弓姿勢的醍醐阿達對上了一眼。

這是三年來,這天殺的死敵,正眼看醍醐阿達的第一眼。

時間又猛地加速,由慢變快,快到醍醐阿達沒看清任弘這一刻眼中的情緒,只知道自己的箭,中了!

下一瞬,在眾人驚呼中,任弘已摔落馬下,重重砸在冰河之上!

還不等醍醐阿達心中大喜,任弘便又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翻身上了蘿蔔,比先前坐得更直了,不僅拒絕了親衛們的詢問,還朝左右大喊道:

“虜中吾甲!”

只是眼睛又朝箭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只瞧見一個背影。

醍醐阿達卻早已調頭便走,躲開了烏布等人的追殺,朝先零羌的位置飛奔而去。

他要力勸猶非撤退,因為煎鞏羌已經被擊潰,還活著的人也士氣大降,只剩下猶非獨木難支,若小月氏趕到,他們恐怕就要遭到一場追亡逐北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