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怒火燎原

許多年前,任弘曾對傅介子說起過,赤谷城其實不該叫城。

“叫‘赤谷寨’更合適些。”

一個周長才三四漢裏的小木寨,卻是整個烏孫行國唯一的城池,裏面的四千余人,靠著這座不算堅固的寨子,抵擋了四萬狂王軍進攻整整兩天。

攻城告一段落後,赤谷城遍體鱗傷,東、南、北三面的木墻上紮滿了箭矢,但也有千余狂王軍死在城下,橫七豎八躺在深深的溝壑中。即便僥幸登頂,漢軍士卒也會用各種方式將敵人推下兩丈高的城:弩機、戈矛,甚至是扭打在一起後的牙齒拳頭。

蛾附無用,遂改為強攻城門,狂王軍頂著密集的弩箭,扛著大木樁和伐木的鐵斧朝城門猛沖,頭頂不時落下滾木石塊,砸得他們頭破血流。一整釜潑下的開水燙得一位沖鋒在前的牧民滿臉血泡,慘叫著倒在地上,一臉濃須都落了,好似等待刮毛的豬。

可在付出無數傷亡,終於劈開門後,卻發現裏面完全被磚石堵死,根本進不去,解憂公主為了守城,已提前做了許多準備。

到了圍攻第二天下午,狂王喪失了耐心,他聽一位胡巫的話,讓各部到熱海周圍的林地中撿拾枯枝。

運回來後分予騎兵,每匹馬上裝一些,乘著夜色不打火把,飛馬靠近赤谷城東南角,然後用力拋了出去。或由人推著大車,直接越過被屍體和土填平的溝壑,連車帶枯木一起留在木墻下。

城內眾人已看出狂王意圖,他想要燒城!

漢軍的弓弩始終沒停下過,但黑夜裏命中率大打折扣。而狂王軍的引弓之士們,也在不斷以箭雨阻撓他們反擊,不必講究瞄準,只將如蛇般彎曲的斯基泰弓拉到極限,以最大力道拋射出去,射程已超過了一般的弩機。

雖然漢軍有甲胄盾櫓,仍有不少人掛彩,連傅介子也挨了一箭,那長長的箭矢幾乎穿透了他整只左臂!

但傅介子只是折斷了箭羽,止血後拒絕了常惠代他督戰的懇求,仍在前線。

包紮止血的布料都不太夠,解憂公主將自己那些名貴漂亮的衣物都剪成了長條。她還挽起長發,帶著馮夫人和女婢們端著飯食給沒工夫離開城頭的士卒送飯,穿行在不斷被攙下來的傷員間,協助醫者為他們處理傷口,力圖照顧到每個人,滿手血汙卻渾不在意。

那些有幸紮上公主衣裙布條的漢軍士卒,都十分驕傲地向袍澤炫耀,好似得了功賞,又被公主的婢女們小心照顧,更覺得受傷竟成了好事。

俗話說積少成多,在又付出了百余人死亡後,狂王軍還真用這“眾人拾柴”的笨辦法,在赤谷城東南角堆起了一大摞柴草。

此舉搞得城頭漢人面面相覷,馮奉世忍不住罵道:“與其費這力氣,堆土山直接攻城不行?”

鄭吉說了個一點不好笑的笑話:“馮兄,真是對不住了,他們不會。”

雖然厚厚的木墻外塗了黃泥,但皆已風幹,木頭就是木頭,燒久了是會朽垮成焦炭的。

漢軍想盡了辦法阻止,往那越摞越高的木柴堆上潑水撒土。

孫千萬甚至學著任弘在鐵門上做的事,大著膽子解腰帶想撒尿去澆,若非被鄭吉一把拉回來,那活上就挨箭了。

但杯水車薪,狂王軍有一種猛烈的助燃劑,抵消了他們的努力。

最後一輛車在夜色中被推到木城之下,車上皮囊裏緩緩流出了半凝固液體,滲入柴堆裏,漢軍一聞便知。

“是松脂!”

熱海邊上盡是松樹,烏孫人常收集松脂,將其抹在弓弦上進行保養,或作燈照明。

今日狂王就是準備在赤谷點一盞整個熱海盆地都能看到的大燈!

接著射過來的,便是箭頭沾了松脂的漫天火矢了,不止東南角,其余地方的木墻中箭後,也零星起了火。

解憂公主加入了從井邊取水傳遞到城頭的隊伍裏,一桶接一桶,容器不夠,甚至連瓢盆和漢軍的鐵胄都派上了用場。

那些零星小火可以撲滅,但東南角外木柴堆的火勢卻難以控制,烈焰為松脂所助,在枯枝上瘋狂遊走,使柴薪爆裂,幹草卷曲,又如一道道火藤蔓般攀附到木墻上,緊緊擁抱著它們一起燃燒!

受傷的傅介子沒法靠在墻邊了,數日來第一次,他面色凝重,等燒到天亮時,東門角肯定被燒毀朽垮,一推就倒,這道阻礙狂王軍進攻的障礙將不復存在。

到那時,漢軍兩千士卒就得用自己血肉之軀,凝成擋住狂王進攻的最後一堵墻。

所有人都沉著臉,天明之時,便是決死一戰了。

但這時候,一直在墻上遠眺的鄭吉卻忽然指著東方大喊:

“起火了!”

“吾等都快烤成炙羊了,還能不知外面起火了?”孫千萬罵罵咧咧,但他也露頭一看後,同樣面露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