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七十二天的皇帝(第2/3頁)

尚書令輕咳一聲,開始宣讀那長長的奏疏。

“丞相臣敞、大司馬大將軍臣光、右將軍臣安世、禦史大夫臣義、宜春侯臣譚、太仆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農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樂成、廷尉臣光、執金吾臣延壽……光祿大夫臣吉等頓首死罪!”

只要是在場的,殿中每個人都署了名,如同投名狀一般,一旦開始,廢帝之事便再無回旋可能。

而劉賀,就只能伏在地上,冷汗津津地聽著自己那些“罪狀”。

“孝昭皇帝早棄天下,無嗣,臣敞等議,昌邑王宜嗣後,遺使者奉節征昌邑王典喪。服斬缞,無悲哀之心,廢禮義,居道上不素食,使大奴劫掠女子載衣車,納所居傳舍供王淫樂,到濟陽,求長鳴雞鬥之,為人後者為之子也,而昌邑王不孝如此!”

這些事當時無人發難,可作為使者之一的丙吉都一一記下,就等著今日呢!

接下來輪到劉賀到長安的表現了,他明明聽了龔遂的建議,每次都哭得很傷心,幾乎沒有做錯的地方,卻被說成“哭而無淚,心中不哀反喜”。

至於他正式即位後,因為那段時間劉賀膨脹,罪狀就更多了。

除了確實是他下令,讓從官持節出宮、許給他們二千石印綬外,昌邑奴仆們幹的每件事:出宮買雞豚自食,酒後於酒肆中調笑胡姬,市中大聲喧鬧等,都算成劉賀之過,兩百多人,一個一件,加起來也夠多了。

而在喪期後的飲酒作樂狩獵,擊鼓歌吹作俳倡,驅馳北宮、桂宮,弄彘鬥虎等,也被說成大行靈柩還在前殿時就公然為之!

劉賀臨幸的幾個小宮女,在奏疏裏,忽然成了孝昭的嬪妃,被荒淫無道的劉賀強行侮辱,子淫父妾,還威脅宮人不許說出去。

甚至連他醉後說笑,要坐一坐皇太後小馬車的戲言,也成了呈堂證供,是不敬皇太後的證據。

念到這,上官太後已勃然作色,表示自己聽不下去了,用還帶著稚氣的聲音,指著劉賀怒斥道:“止!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邪!”

劉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頭低低貼在地上,唉,看來母後對自己也誤會頗深啊。

這還沒完,尚書令接著念,說劉賀為璽書,令使者持節,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

等等!劉賀有些冤屈,他只是遣人悄昌邑去告訴老父親一聲,這也不行?而且沒有公然獻三太牢啊!

而說他一個月才朝見太後一次,那是太後自己說的,劉賀恨不得三天去見一回呢!這也成罪名了?

一旁的田延年心裏門清,以上諸多罪狀,多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除了被石顯所騙,寫的那兩封奏疏不好公開外,真正讓大將軍在意的就一條:

“變易節上黃旄以赤!”

這是要在長安搞政變的標志啊,雖然前夜劉賀才聽了石顯的話令人去做,還沒來得及更換,但只是起了這念頭,都足以致命,所以大將軍才會果斷行事。

具體的事例舉了數十條,剩下的沒法一一列舉,就只能一概而論了。

“受璽以來七十二日,使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征發,凡三千余事!”

“太仆丞等數進諫以過失,昌邑王使人簿責,其余諫者系獄。荒淫迷惑,失帝王禮義,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諫,不變更,日以益甚,恐危杜稷,天下不安!”

事到如今,劉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甚至連呼吸都是錯的。

劉賀幾度欲反駁,但這不是辯論場,沒有他說話的份,這份奏疏是通知單,認或不認不重要,重要的是史官在旁一一記錄,遂成鐵證。

光數落罪狀就念了一刻,尚書令嘴都酸了,終於點到正題,要找禮儀宗法上的依據了。

“臣敞、臣光等謹與中二千石、列侯、九卿、博士等議,皆曰:高皇帝建功業為漢太祖,孝文皇帝慈仁節儉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行淫僻不軌。《詩》雲:‘藉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屬,莫大不孝!”

以上種種,淫亂其實是小事,重點就是兩個字:不孝!對孝昭不孝,對太後不孝,對列祖列宗不孝,違背了大漢的政治正確。

“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於鄭’,由不孝出之,絕之於天下也。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一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不孝者非人哉,焉能為天子?”

“昌邑王雖謁於高廟,然昨夜大風起,高廟靈位震動,此祖宗寓意。昌邑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等昧死以聞。”

“可!”上官太後也早就聽倦了,尚書令話音剛落,便想要結束今日之事。

霍光始終不發一言,此刻才走過來,惋惜地說道:“事已至此,請王起拜受詔,交出天子璽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