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終究還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第2/3頁)

除此之外,楊惲還在續寫《太史公書》,他想以略顯粗略的《大宛列傳》為基礎,作一篇《西域列傳》將五十國都囊括進來,描述其地理和風土人情。同時還應任弘之請,寫一篇《西征記》,將元霆元年西涼鐵騎的數千裏遠征記錄於簡冊之上。

平日裏,楊惲則親自下田勞作,歲時伏臘,亨羊炰羔,鬥酒自勞。他為秦聲,妻為趙女,二人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自得其樂,一副狂士行徑。

而這一日,他的朋友孫會宗匆匆來訪,將一份手抄的簡牘交給楊惲,楊惲讀後,不由啞然失笑。

“這群齊學之儒,倒是將我與西安侯玩剩下的事學了去。”

雖然元霆時,上百名賢良文學和太學生叩闕被一鍋端,通通流放西域,但並不能阻止新的儒生成批進入長安,以齊魯人士為主,雖然不再敢公然反對大將軍之政,但私底下的評議少不了。

這些人有知識、有文化,不怕風險,不怕高官,他們自認為代表了齊魯、關東乃至天下人的利益,遂在長安激揚名聲,互相題拂,自號“清流”。

桓寬等人被視為不畏強禦的殉道者,賢良文學們被冠以“元霆六十君子”之稱,而這些“清流”交流的方式,恰恰是任弘和楊惲散播太史公書時用過的,在士人圈子裏傳遞簡牘文章,以達到一傳十十傳百,擴大輿論之效。

而今日這篇,簡直是清流炮轟執政者的檄文!

這文章中歷數了孝昭以來的各種災異,比如去年的旱災和蝗災。

“荒,旱也,其旱陰雲不雨,變而赤,因而除。師出過時茲謂廣,其旱生!”

按照災異學說的理論,旱災和蝗災都與戰爭有關,還舉了很多例子,諸如武帝元光六年夏,蝗。對應的正是五將軍眾三十萬伏馬邑,欲襲單於。而元鼎五年秋,又蝗。是歲,四將軍征南越及西南夷,開十余郡。

元封六年秋,再蝗。先是,兩將軍征朝鮮,開三郡。

太初元年夏,蝗從東方蜚至敦煌;三年秋,復蝗。元年,貳師將軍征大宛,天下奉其役連年。

反正就是戰爭必旱,開疆拓土肯定會遇上蝗災唄,去年的旱蝗,顯然和任弘在北庭與匈奴單於開戰有關。

至於這次地震預示著什麽,文章中就更是意有所指了。

“周時賢人伯陽甫曰,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升,於是有地震。今關東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

“《易傳》曰:臣事雖正,專必震,其震,於水則波,於木則搖,於屋則瓦落!”

末尾又言:“《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自元鳳時開西域,用兵匈奴以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春秋》所記災異盡備!”

只差學著當初的賢良文學呐喊一句“霍光下台,大政奉還”了。

楊惲放下手中的文章,他甚至能猜出來這一篇是哪幾個人寫的,畢竟自董仲舒後,《易》、《春秋》、《尚書·洪範》一起構成了“天人之道”的三大支柱,陰陽災異學家們師法各異,但殊途同歸。

孫會宗有些擔憂:“此文是在明指大將軍專權導致災異啊。”

“不錯,這些齊魯之儒,真是絲毫不吸取前輩教訓,說不準入秋後,西域都護府又要接受一大批儒生了。”楊惲搖頭,大將軍這兩年對儒生們並未進行打壓,但這明裏暗裏的諷喻若是被捅上去,恐怕反而會刺激了霍氏。

也能夠理解,青州刺史部在這場地震中受害最深,家鄉遭災,儒生們自然是義憤填膺,非得討個說法。

但在孫會宗提出,楊惲當年與任弘曾反駁過災異之說,如今是否要寫文章批駁時,楊惲卻打了個哈欠:

“急什麽,且再看看!”

……

事情與楊惲所料不差,這世上果然有頭鐵之人,地震消息傳來的第四天,一個名為“嚴延年”的侍禦史,在第三天時援引這篇文章,公然上疏彈劾大司馬大將軍,認為他應該為旱、蝗和關東的地震負責!

嚴延年固執不畏強權是出了名的,霍光剛廢劉賀時,此人就上疏彈劾過大將軍,說他“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霍光也沒處置此人,只讓他坐了冷板凳。

今日嚴延年再度開炮:“司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災異重仍,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肱股之不良也,今司徒、司空已責,唯司馬未咎。”

嚴延年也知道這次不同上回,奏疏遞上去後恐怕會被當做“妖言惑眾”處理,於是他前腳才遞了奏疏,後腳就逃出了城,等禦史大夫派人上門拿人時,嚴延年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