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大漢明月(第2/3頁)

甚至還有自安息進貢的噴火炫術表演,這是在宮中為皇後的霍成君派人送來霍府的,她和上官太皇太後也算霍家人,雖不好公然出宮回家,卻也掛念著家裏,兩宮都派人送了些膳食與金帛出來。

亦有天子劉詢之賜,其中有不少貢自大夏和身毒國的棉布,這在長安尚是稀罕物,比貂皮還金貴,霍家人可以一人制一件新衣。

這大戲是要貫穿整晚,唱到明天早上的。

然而正歡喜時,天卻忽然暗了。

尚是傍晚的晴朗天空,忽然被一層陰影籠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人說了一句:“日……日食了。”

霍光擡起頭,眯著眼睛,發現太陽一被巨獸啃噬了一角,那可怕的兇獸還在不斷得寸進尺,一口又一口,最後將大半個太陽吞進了肚子裏,像是被狗啃過的饢餅!

不止是霍府、尚冠裏,整個長安城和三輔都驚駭莫名,有人呆愣,有人下跪稽首。

倒是霍夫人顯反應過來,大聲呼喊兒孫們不要發怔,抄起案幾上盛放佳肴的各類鼎、簋、碗、盤、尊、杯、勺等食器,最好是金銀和銅的,用盛酒的銅勺猛敲起來,一時間霍府上下叮叮當當,似是想驚走吞食太陽的惡獸,卻也將華麗的筵席弄得杯盤狼藉,像極了盛宴後的殘破衰敗。

唯獨霍光,他什麽都沒做,只是死死盯著天空,滿眼皆是憤怒與不甘!

災異,又是該死的災異!

“明明上天,何以偏要與我作對?”

不知是起身太急還是積勞年邁,霍光一時間只感覺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隨著被徹底吞噬的太陽一起昏暗下去。

……

本始六年(公元前68年)正旦,未央前殿大朝會。

本該熱鬧非凡的大朝會,因為昨天的日全食而變得人心惶惶。

在任弘的視角看去,最惶恐的莫過於丞相韋賢,他拿在手裏的笏板都在抖,甚至因此將寬袖中一份奏疏抖落在地,老丞相連忙彎腰撿起來。

“怕不是主動請辭的奏疏吧。”任弘心中吐槽,大漢朝的丞相難做啊,一旦發生了災異,大將軍是絕不會背鍋的,而即便天子主動罪己,身為百官之首的丞相也少不了一起擔責任,田廣明不就是因為地震下台的麽?今天或許就輪到韋賢了。

而大殿末尾的五經博士,尤其是《易》《公羊春秋》《尚書》三家神棍,又在與天官和太史令一起,開始討論這日食對應的意義了。

和普通人以為日食是兇獸吞噬不同,大漢的天文專家們,早就知道這是月亮遮蔽太陽的結果,不過亦認為,這是五行沴天,而導致的“日月亂行,星辰逆行”。

在諸多不尋常天象中,日食最受重視,列為五行志之首,每見必記。

“凡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

算上這一次,“自有漢以來六世,一百三十四年間,日食三十四。”

如此詳細備至,可以說十分科學了,若是司馬遷、落下閎那樣的天文學大能願意,甚至能推演出下一次日食的預測。但可惜,指導思想仍是天人感應。

每一次日食發生,史官都會與當時發生之重大事件對應起來,基本都不是啥好事,或是弑君滅國、或為大禮缺失、更多的則是皇室有難。

比如漢代惠帝七年正月辛醜朔,日有食之,在危十三度。儒生們以為,這是五月微陰始起而犯至陽,至其八月,宮車晏駕,有呂氏詐置嗣君之害……

同樣類似的還有孝昭元鳳元年七月己亥晦,日有食之,後六年,宮車晏駕,卒以亡嗣。

但如今天子富於春秋,自從結束服喪後,皇帝劉詢身體健康紅光滿面,根本不像會出事的樣子,所以這一條只是反賊們心裏嘀咕無人敢提。

《易》博士田王孫因為才出了倆不肖徒魏相、梁丘賀入獄之事,這次十分保守,他以為,這對應去年冬天,楚王劉延壽“謀反”。

“孝昭始元三年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在鬥九度,對應燕地。後四年,燕剌王謀反,誅。”

但天象是作為預警,已經發生過的事應與此無關。

《公羊春秋》的博士比較陰暗,低聲說,這或許預示著,丞相要掛了:“元狩元年五月乙巳晦,日有食之,明年丞相公孫弘薨。”

前排的老丞相韋賢抖得更厲害了,不就因為他是學《榖梁》出身的魯地儒生,和公羊齊儒政見不同麽?有必要這麽咒人家麽。

《尚書》的博士則比較大膽,嘀咕道:“執政欲伐匈奴,使賦斂不得度,民愁怨之所致也。所以使四方皆見,京師陰蔽者,賦斂茲重,而百姓屈竭,禍在外也。”

他們心裏其實都有一件猜測沒敢說:“日月雖不同宿,然陰氣盛,故薄日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