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遙見飛塵入建章

據劉詢所知,建章宮的建立源於太初元年。

那一年,柏梁殿災。孝武皇帝篤信的越巫占蔔說:“越人之俗,有火災即復大起屋,以厭勝之。”孝武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宮在未央宮西,長安城外。

太初元年建,到了幾個月後就基本落成主體大殿,可謂神速,後又經過十多年修繕,讓建章宮看上去比閉塞於長安城中的未央更加大氣,光說那巍峨兩闕,就高足足二十丈!可謂大漢最高的人工建築了。

闕上有銅鳳凰迎風而立,宮中除了築三山以像蓬萊,又刻石為鯨魚的太液池外,亦有迎接神明的台閣,是孝武晚年修仙冀求長生的地方。

“所以比起未央,孝武更喜歡來建章宮,連處置朝政的主要場地也移到了此處。”

踱步在建章宮中,劉詢能從隨駕的宗正劉德口中,知曉這座宮殿中晦暗的歷史。

孝武晚年,將政治中心正式從未央挪到建章,還是因為巫蠱之禍。

“當時孝武得知戾太子起兵,為人所讒,便從甘泉來,幸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軍平定之……”

而鎮壓過衛太子兵變後,孝武繼續留在建章宮。

劉德那時候還年少,但已得孝武賞識,贊他為“千裏駒”,常帶在身邊,對這段歷史頗為了解。

他嘆息道:“孝武生性多疑,以為太子為儲君數十年,及冠就宮,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賓客門人多達數千人。雖然事後將戾太子賓客但凡出入過宮門的統統誅殺,只余富平侯兄張賀一人,但孝武仍不放心。”

“於是不再回未央宮,而改建章營騎為羽林,以天有羽林天軍之星,故取名焉。”

孝武駕崩後,孝昭早年,也是由其姊蓋公主撫養,長期呆在建章宮,而霍氏與上官氏的政治鬥爭,就圍繞著建章宮展開。

“孝武擇宗室子侍奉少主,皆聽從於蓋主之令,而上官父子始有椒房之重,由是與光爭權。又拉攏蓋主,替其私夫丁外人謀求封侯任官,建章宮羽林衛當時便是站在上官、蓋主一方……”

所以一場政變下來,失敗者統統出局,在京的羽林衛宗室子,除了劉德等少數外,其余大多被牽連驅逐。

“宗正當時做得對。”劉詢笑著寬慰劉德,他的父親劉辟疆乃霍光所舉薦,而劉德作為宗正丞時,曾參與處治燕王同黨,齊孝王之孫劉澤詔獄,已經站過隊,再難抽身。

更何況上官一黨連個政變都搞不好,如何能與雖有私心,卻仍能治國安邦的大將軍相提並論呢?

這之後的事情就不用說了,霍光懲燕王、上官之難,使其霍氏子孫黨親典兵居中以自衛,不但子侄為中郎將,連建章宮羽林監也落入了霍氏女婿任勝手中。

這樣霍光還不放心,直接將政治中心重新遷回未央,以便控制留在長安的兩府。

如此一來,孝昭能夠信任的親近之臣,唯金賞兄弟而已。而且劉詢聽西安侯任弘暗暗與他嘮叨,金賞可是做過一次賣主之人的,孝昭至死不知此事,實在是太慘了。

“雖不可引為親信,但若是霍氏倒台,金氏亦將見風使舵,不足為慮也。”這是任弘對金賞的判斷。

所以這幾個月,劉詢也沒敢對光祿勛太過拉攏,只忽然重視起金賞的族弟金安上來,以其為侍中郎官,只望隔山打牛,將力道傳到金賞那邊去……

連身邊貼心人都是內鬼,難怪面對完全掌握宮廷內外的霍光,昭帝即便行了冠禮,也唯有垂拱南面而已。那一年的叩闕事件,若非孝昭忽然猝死,又會如何收場呢?

廢帝劉賀更無奈,身邊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從始至終被大將軍玩弄於股掌之中,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扔印璽出去砸一砸霍光表示抗議。

劉詢面臨的情況很像啊,唯一的區別就是……

大漢少年天子露出了一絲笑。

那如同月亮般運行於天際,又像滴漏一樣精準可怕的大將軍,已經不在了。

這幾個月的對弈玩下來,雖然他看似還在劣勢,可劉詢完全沒了當日車上如芒刺背的壓制,簡直有種在和西安侯欺負霍家孤兒寡母的感覺。

霍氏足以忌憚者二人而已,一是範明友,以出征匈奴的借口調走了,二是操控北軍的任宣,這個比較難辦,一旦動了他,霍氏必起警覺。

現在,就差最後一擊,只需要一場精心策劃的狩獵事故,便能讓功臣之家交出他們不該再攢著的權力,好好安享富貴了。

劉德也隱隱感覺到,天子這次駕臨建章宮,和孝武、孝昭時兩度移宮一樣,恐怕不止是來打獵的。

今年夏六月時,天子下了一道詔令:“蓋聞堯親九族,以和萬國。朕蒙遺德,奉承聖業,惟念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若有賢材,改行勸善,其復屬,使得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