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俠客行(第2/3頁)

“吾等,從陛下而遊!”

……

劉詢七年前為了幫任弘騙些人去西域,無意間種下的種子,如今竟收獲了累累碩果。

郭翁中在輕俠兵中立功最大,雖不及封侯之功,但亦得厚賞,劉詢當場拜其為佽(cì)飛校尉,出則隨侍,入則宿衛,這個跟天子打過架的家夥,搖身一變成了新貴寵臣,傳出去又是一段佳話。

還活著的三千余輕俠兵,若願意回三輔來的,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納入佽飛軍。佽飛本是楚國勇士,據說曾赴江刺蛟,遂斷其頭,使船中人盡活,風波畢除,孔子得知後誇贊:“不以腐肉朽骨而棄劍者,其佽飛之謂乎?”

如今皇帝就以這奇材勇士之名,在羽林、期門之外,新設了一支佽飛軍,宿衛在建章、未央之間,享受首都戶籍待遇。

除了少數人決定留在大西北外,其余人幾乎第一時間應允,西域雖好,但也不如家鄉啊,更何況回來就是跟著天子混,端上了鐵飯碗。

駝城一役的戰死者在賞賜之外,再加一份葬錢,若有兒子,也直接擢入羽林少年!

如此厚賞,連滅單於主力的東路軍眾人都看著眼紅,郭翁中和輕俠兵們志得意滿,頭都快昂上天了,覺得這是自己的榮耀。

但有人卻對此心存不滿,比如侍衛在北闕的郎中令軍,有幾個世代為郎替天子站崗的郎衛便嘀咕道:“陛下放著吾等良家子不用,卻提拔一群輕俠惡少年,彼輩雖然在西域戍守,但不過是遷徙之徒也,過去就手腳不幹凈,更不知禮儀為何物,當上期門郎,豈不是要攪得京畿大亂?”

漢軍是有鄙視鏈的,最高層是世代為郎吏的長安吏子勛貴子孫,盤根錯節;中間是常能入選羽林的六郡良家子,大漢名將多出其中;再次是關東的征召兵,他們作為漢軍主力。

而位於鄙視鏈最低端的,無疑是輕俠惡少年,漢武帝時征宛,輕俠惡少年是被當成炮灰強征入伍的,戰鬥力不高,在大宛城下折戟,回師途中因長官鄙夷他們,克扣衣食,竟死亡泰半。

可如今,這後來者卻反居其上,郎中令軍、南軍、北軍眾人都有些嫉妒,只是駝城一戰確實打出了風采,不好明著譏諷,只暗暗擔心,這三千多人列為禁衛,以後升官時競爭更大了。

這些人只想著自己的利益,還在第一層,稍聰慧點的,已經想到了第二層。

“豈不聞秦穆公亡馬之事乎?”

在郎官們還抱怨輕俠魚目混珠擠占禁衛名額時,人群中年僅十二的輦郎劉更生低聲對父親劉德道:“春秋時,有岐山野人三百人殺死了秦穆公的愛馬分食,秦國官吏欲誅殺他們,秦穆公卻說,君子不以畜害人。吾聞食馬肉不飲酒者,傷人。”

“於是便讓人帶著酒追上野人贈之。過了許多年後,秦穆公伐晉,三百野人聽聞穆公為晉所困,椎鋒爭死,以報食馬賜酒之德,於是秦國大勝,獲晉惠公以歸。”

意思很明白,今日天子是在效仿秦穆公,對郭翁中既往不咎,又厚賞三千輕俠,這三千人現在已經是皇帝死忠了。

劉德瞪了一眼兒子,嫌他太過聰明,不過劉宗正自己也只想到了這第二層。

那些朝堂裏的老油條,如張安世,已經想到第三層去了。

“高明,陛下此舉實在是高明!”

西路軍的西域北庭輕俠兵雖是傅介子所率,可他們實際上是任弘花了好多年時間練出來的,加上奚充國、孫千萬等輩,皆為任弘舊部。

斬了單於頭立絕世之功的東路軍,則是任弘新部。

任弘為了不讓自己占盡風頭,特地扶傅介子之棺入城,替他擋下了大多數惡意。然而天子卻順水推舟,開始凸顯傅介子和西路軍功績,重賞功勞第二的輕俠兵,使其所得封賞略多於立首功的東路軍。

雖然定功的是皇帝,可最先推崇西路軍之功,一碗水端不平的,可是你任驃騎啊。

在張安世看來,幽並冀州兵看著三千輕俠出盡風頭,心中多少會有些嫉妒,西安侯的新老部下必然生隙,天子更得佽飛軍誓死效忠,更得天下人心,這一著棋局,卻是劉詢贏了!

張安世不由深感佩服:“今上聰明遠識,制持萬機!望於孝文……不,孝文亦略不如也!”

他以為,劉詢身上不止有文皇帝的冷靜和演技,還有孝武皇帝的威猛和高皇帝的個人魅力,集一祖二宗之才幹於一身,最妙的是沒有繼承孝景的心胸,真乃天賜神君也。

不過在場的幾個聰明人卻沒想到,默默接受了這一切,看上去確實在君臣對弈中輸了一著的任弘,心裏卻在偷著樂。

“不好意思,我在第四層!”

……

天子加重對三輔輕俠兵們的賞賜,一來繼續豎立他念舊寬容信守承諾的人設,二來通過建立佽飛軍加強集權,將長安防務操控得穩穩當當——雖然他用的將吏仍是任弘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