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皇帝輪流做(第2/2頁)

“飛龍,他醉了。”

“許伯,此僚哪裏醉了,酒都沒喝半口!”

許廣漢倒是能忍,他的弟弟許舜、許延壽就忍不了,回去後商量著要去許皇後那告蓋寬饒一狀。

豈料到了次日,一封彈劾信就被蓋寬饒遞到了尚書台,又送入溫室殿,卻是將昨夜參加許廣漢宴席的三公九卿挨個彈劾了一遍!

……

“這蓋寬饒果然是為人剛直,真不怕得罪人啊。”

和發福任弘不一樣,勤勉於政務的劉詢身材依然和當年一般清瘦。

他對這份奏疏大搖其頭,蓋寬饒先彈劾了陳萬年和檀長卿這兩個家夥跳沐猴舞失儀,應該重罰,又彈劾丞相、禦史大夫等坐視兩位九卿失儀,當責,又引經據典,用孝文皇帝生前不隆竇氏的例子,以為不能對外戚太過優待。

“此人剛正有余,卻太不懂人情世故,平恩侯與朕的關系,是文、景外戚能比的?”

但劉詢還是示奏疏於許皇後,許平君連忙謝罪:“此事是因平恩侯府宴饗而起,妾一直說不必大操大辦的,陛下要罰就罰妾,勿要怪罪丞相、禦史大夫與右扶風、長信少府。”

劉詢讓皇後放心,他這次不打算懲處任何人,在他看來,又不是朝堂之上衣冠朝服,私人宴饗時跳個舞怎麽了?用得著上綱上線麽?

而右扶風陳萬年是任弘故吏,長信少府檀長卿則歸太皇太後上官氏管,他們也是想讓許廣漢高興,若加以懲處,平恩侯可不得尷尬死。

但劉詢也不欲反過來懲罰蓋寬饒。

“朝中確實需要幾個像汲黯一樣的人。”

汲黯是武帝朝的一個異數,孝武時,朝臣是高風險職業,天子喜怒無常,光是自殺或被殺的丞相就有六個,其他的大臣更是數不勝數,很多人升官了不但不喜反而哭喪著臉,每日都活得戰戰兢兢,唯獨汲黯例外,直言敢諫,也只有他,才敢不留情面噴得漢武帝難堪,事後卻只罵道:“甚矣,汲黯之戇也!”

劉詢聽說,孝武能夠在上廁所的時候見衛青,能夠不戴頭冠見丞相。但是輪到汲黯的時候,就必須把自己整理得幹幹凈凈,整整齊齊,什麽頭冠、衣服之類的有一點瑕疵就不會見他。

如果說東方朔、司馬相如是逗樂子解悶的玩具,衛青霍去病是鋒利的刀,那汲黯就是孝武用來正衣冠的銅鑒。

劉詢也需要幾個這樣的人,在他看來,蓋寬饒有這潛力。

這蓋寬饒乃是儒士出身,學的是《公羊春秋》和《韓氏易傳》,以明經為郡文學,以孝廉為郎,舉方正,對策高第,遷諫大夫,這之後的履歷,基本是不留情面懟了張彭祖等幸進大臣,卻反被皇帝升遷。

劉詢知道,蓋寬饒是個清官,每年雖有二千石俸祿,卻被他用來分給貧賤的下吏和向司隸校尉反映權貴豪強暴行的百姓,這導致他連替兒子交免役錢都湊不齊,其子只能步行到北方邊境任戍吏,公正廉明到了這樣的地步。

再加上那不畏權貴的性格,導致皇親國戚和三輔豪強對他又恨又怕,還真有點汲黯的味道。

故劉詢對蓋寬饒多有維護,但也常年不升其職位,只讓他在最合適的位置辦事。

此次也一樣,劉詢將蓋寬饒的奏疏留中不發,打算將此事就這樣抹過去,全當無事發生。

結果到了三天後,尚書台那邊又送來一份蓋寬饒的奏疏,劉詢還以為是他心有不甘再度彈劾,一笑而過,等忙碌完其他事後,才慢悠悠地啟封閱讀。

才看了幾個字,劉詢就皺起眉來,讀罷默默將奏疏翻過來放在案幾上,中書令弘恭侍奉皇帝多年,他看得出來,這是天子在強忍怒意啊!那蓋寬饒究竟在奏疏裏說了什麽?

“方今聖道浸廢,儒術不行,以刑余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劉詢忽然念了這麽一段話,看著弘恭笑道:“中書令,蓋寬饒這是在指誰呢?”

這意思是,陛下竟然把一幫宦官當作周公、召公,把法律命令當作《詩經》、《尚書》。這不就是指著鼻子罵他弘恭和那些天子任用的酷吏循吏麽?嚇得弘恭連忙下拜請罪,暗道自己哪裏招惹這蓋寬饒了,真如瘋狗一般亂咬人。等等,平恩侯許廣漢也是刑余之人啊……

但最讓劉詢生氣的,還有蓋寬饒下一段更加大膽的話,已經完完全全,觸犯了劉詢的底線!

“韓《易》有雲: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天下乃是將帝位傳給子孫,官天下則把王位讓給賢能,這就如同四季轉換,功成者離開,不得其人就不居其位!”

等讓弘恭退下後,劉詢將這奏疏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好似吃進去一只蒼蠅,手忍不住重重砸在案幾上。

“這蓋寬饒恐怕不是如汲黯一般的戇,而是大奸似忠啊!他認為朕不居其位,那誰來做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