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9章 朝求升,暮求合,陜西貧漢投崇禎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早早出門拜崇禎,管教大小都歡悅。攜妻兒,扶雙親,離了家園來西安,來了西安投崇禎,有飯吃來有衣穿……”

陜西巡撫衙門裏面,這個時候正有一個蘇州人在唱陜西民謠,是一首最近幾個月開始在除關中平原、寧夏平原、漢中盆地和湟河谷地之外的陜西各地瘋狂傳唱的“流行民謠”。

這個唱歌的蘇州人還是個官,正是崇禎四年的新科進士,現任延安府安塞縣縣令的張溥。

就是那個東林後繼、復社領袖,他是兩個月前才新官上任,到高迎祥的老家當父母官的……兩個月的官當下來,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而且還給曬黑了不少,看著都不像個官,倒似個陜西老農民了。

除了又黑又瘦,他穿得也破舊,一件洗得退了色的官府穿在身上,有幾處都打上了補丁,看著就苦啊!

哦,也不是看著苦,而是真的苦,苦的都快哭了。

好不容易中了進士當了官,還放了縣令,照理說可以撈一點……當然不是貪汙了,張溥是東林後繼、復社領袖,貪汙是不至於的。但是明朝的縣令還是有點油水的,有皂隸差銀和各種常例銀可以拿。

其中皂隸差銀其實就是各級官員所用的差役的免役錢——明朝官員的待遇除了法定的正俸之外,還有優免和差役,而其中的差役又是民間徭役的一部分,從永樂年間開始就可以折銀免役。

不過皂隸差銀並不是什麽大錢,而且張溥配給這個縣令的皂隸數目也有限,折不了多少差銀。而常例銀才是地方官員收入中真正的大頭!所謂的常例銀是一大堆名目繁多的索賄或者叫亂收費項目的總和。也不是縣令獨吞,而是層層分潤,人人拿錢,從最下面的胥吏開始,到知縣、知府、布政,大家都有一份。如果看開一點,常例銀實際上就是一份商稅或人頭稅……這大明朝收到的稅雖然不多,但是下面的老百姓卻沒有少交啊!

如果張溥不是領頭搞了個公車上書,以他在江南士林當中的聲望,發一個富裕一點縣,一年拿到兩三千常例銀子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兒。

有了這筆常例銀子,他當個兩袖清風的清官,日子也過得美滋滋的。

可是他偏偏得罪了小皇帝,給發到高迎祥的老家當了官……現在的安塞縣都窮成這樣,而且三天兩頭出反賊,下面的胥吏日子過得提心吊膽,收錢的時候都手抖,哪兒有那麽多常例可以往上送?

而且這張溥還特別倒黴,他上任當縣令的時候,正好遇上婁東二張中的張采因為軍功(在王和尚、高迎祥在西安民變失敗的時候,王二也在洛川倒了黴,被手下出賣,掉了腦袋)晉升了延安知府,成了他的頂頭上司……這個張采可不會因為升知府感激張溥,現在的延安知府就是個背黑鍋的官!

各項錢糧指標完不成不說,搞不好還會遇上饑民造反!

所以這個張采對於被發到延安當縣令的一群“公車進士”沒一點好臉色,直接就放下狠話,誰都不許拿常例銀子,否則就要參他們!

當然了,明朝官場上拿常例銀子參人的事兒還沒有過,當年海瑞那麽剛,也就是自己不拿,也沒拿這個事兒去參別人。

但是張溥、楊廷樞他們這些“公車進士”不一樣啊,他們得罪的是皇帝!

誰都知道張采要參他們就是為皇帝出氣,和別的官沒關系。而且張采的理由也充足,延安民變在即,為父母官者怎可變本加厲搜刮民脂?萬一激起民變,那就是國家的罪人!

而張采這麽一搞,張溥可就慘了。因為張溥是丫鬟養的,沒有繼承到多少家產,中舉的時間也短,又忙著當東林後繼,沒攢出多少家業。現在又得在安塞當清官……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

當然了,張清天的苦只能放在心裏,面子上還得裝出一副為民請命的樣子。隔三岔五就往延安府城跑——為饑民請糧,順便惡心一下張采這個閹黨。

不過糧沒有請到,張采也沒被他煩死,反而把他和另外幾個“公車進士”都帶到西安府來見巡撫了。

到了西安才知道,原來是陜西巡撫畢自嚴請延安、慶陽、平涼、鞏昌、臨洮、鳳翔、西安等府的知府和縣令去省城查問流民事宜。

流民的事情,張溥張清天倒是非常了解的。他這些日子可沒少訪貧問苦,雖然沒有什麽用處,但還是充分了解到了民間的疾苦,還發現有不明來路的人在鼓動安塞縣的饑民向西安流動……甚至連延安府民間最新流行的民謠都學會了。

“撫台,米脂縣也有人在傳唱此曲……蠱惑了不少饑民成群南下,搞得本縣人口大減!”

“撫台,我們甘泉縣也有人在唱,也蠱惑了不少老百姓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