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忘了

因為兩世為人的關系,李信平日裏都顯得很是老成,即便在面對那兩個南蜀刺客的時候,李信也沒有亂了陣腳,但是此時,這位少年人內心出離憤怒,已經有些失態了。

李慎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面色平靜:“你娘……走之前,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李信面色漠然,一言不發。

他的母親生前,因為一直被人欺辱,所以很少說話,有時候好幾天都不會開口說一句話,把所有的事情都悶在心裏直到快病死的時候,這個被家鄉人罵了十幾年的可憐女人,才把李信叫到床邊,讓李信到京城去尋自己的父親。

那是一個心地純良的女人,她心裏絲毫沒有讓自己兒子大富大貴的想法,之所以讓李信去京城,只是擔心自己走了之後,兒子無人照顧,想讓兒子去京城裏找一個吃飯的地方而已。

她是知道李慎的身份的,如果她是貪圖富貴的人,早就動身到京城來了,也不至於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到這麽大。

這些“記憶”,李信午夜夢回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一遍又一遍,此時他看到自己面前這個無悲無喜的罪魁禍首,心裏說不出的憎惡。

“李侯爺,沒什麽事的話,請你離開在下的家。”

李信神色漠然:“在下的家事,沒什麽需要跟你說的,這會兒已經是晚上了,在下還要給舍妹弄飯吃。”

說到這裏,李信看向面前這個穿著便衣的中年男人,冷聲道:“你在這裏,我會吃不下飯。”

李慎並不生氣,他擡頭看向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年人,聲音平靜:“你很恨我。”

李信搖頭道:“我並不恨你,應該恨你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只是單純的看著你惡心。”

李信的這句話,本來是說另一個被凍死的“李信”,但是在平南侯李慎聽來,卻另有一層味道。

他緩緩點了點頭,輕聲道:“你母親應該恨我,我也確實對不起她。”

話說到這裏,李信再也忍耐不住。

他朝前走了兩步,面無表情地說道:“李侯爺既然有這個心思,這十幾年為什麽不去尋她?”

李信的母親原本只是鄉下的一個少女,家境還算不錯,從小也沒有吃過太多苦,可因為未婚生子,被鄉裏人辱罵嘲笑,後來更是把她趕了出去,但是十幾年來,她並沒有對外人吐露過關於李慎的半個字,也沒有跟外人說過半句怨言。

這個可憐的女子,把所有的苦都埋藏在了心裏,最後帶進了土裏。

現在的李信,已經不能算是她的兒子,或者說不能完全算是她的兒子,但是當李信看到關於這個女子的記憶的時候,心裏難免還是有些觸景生情。

那是一個溫柔的女子,十多年來,她每次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除了“李信”因為旁人的“辱罵”跟別人打架的時候,她會打著笤帚假模假樣打上幾下,其余的時候,她從未對李信發過一次火。

這樣一個溫柔的女子,本應該被生活溫柔以待,可是老天待她很不好,硬生生讓她吃了一輩子苦。

甚至直到她死的時候,墓碑上都沒有刻下名字,因為娘家人覺得丟人,又沒有婆家人可以認她。

想到這裏,李信聲音激動了起來,他冷冷的看向面前的這位平南侯,嘶聲道:“以你的權勢,哪怕不用自己去,只要一句話,她就可以很好的過一輩子!”

“她過世的時候,還不到三十三歲阿!”

李信今年是剛滿十六歲,當初李信的母親見到這位平南侯的時候,剛好也是十六歲。

李慎在永州養了三個月傷,她在十七歲生下李信。

三十三歲,在後世有些女子可能還沒有成婚,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可是李信的母親在這個年紀,就受盡了人世苦楚,因為一場風寒,便撒手而去了。

面對著李信的質問,這位平南侯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他眼皮子動了動,最後淡然開口。

“忘了。”

“忘了?!”

李信被這兩個字,激的雙目赤紅,他猛然上前,抓住了李慎的前襟,嘶聲道:“你說你忘了?!”

李慎低頭看了看李信抓在自己胸口的手,淡然的往後退了幾步,眯著眼睛說道:“當年我離開永州之後,就接任了平南侯的位置,其後常年奔波在京城與南疆之間,為國家大事忙的不可開交……”

說到這裏,他擡頭看向了面前的少年人,聲音平靜。

“你沒有經歷過那種狀態,應該理解不了,在那種情況下,自然很容易忘記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李信雙目猩紅,身體微顫。

他上輩子也是見過不少渣男的,但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渣的這麽理直氣壯的人。

李信雙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心中湧出一股拔刀砍人的沖動,這股沖動極為強烈,李信只能咬著牙才能勉強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