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野蠻的時代

聽了李信的話之後,這位曾經的府尊大人心裏一暖。

他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來年,當年在京城裏的人緣必然是極好的,甚至可以說是長袖善舞,不然不可能在這種重要的位置上一坐就是這麽多年,但是人走茶涼,從他被罷官之後,就很少人再去他家中采訪,生怕跟他沾染上什麽關系。

這倒不是說那些人都是勢利眼,只是李鄴被罷官的原因特殊,那些人生怕跟李慎沾惹關系。

李鄴一家人入獄之後,就更不會有人跑到刑部探望他們了,到頭來第一個進來看他一家人的,不是那些文官裏的知己朋友,卻是這麽一個只見過幾面,甚至可以說是沾不上什麽關系的後輩。

想到這裏,李鄴長長的嘆了口氣,開口道:“老夫一家人入獄之後,老夫在牢裏曾經細細想過生機,思前想去,恐怕也就只有你靖安侯爺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了,但是你既然已經說了,陛下又沒有允準,那麽我們一家人就是必死的局面了。”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有些黯然。

“老夫今年已經五十歲了,該活得歲數也都活到了,死了倒無所謂,只是老夫的這幾個孫兒孫女……”

古代社會,最不講道理的就是這種株連制度,後世一個人再怎麽十惡不赦,最多也就是他自己受刑,但是這個時代因為需要恫嚇世人,所以有了這種絲毫不講道理的株連。

家人充軍,流放,充教坊司,夷三族,誅九族,瓜蔓抄……

等等可怕的懲罰,最開始的目的是讓人在犯罪面前望而卻步,但是真正施行下來,是極端蠻橫無理的。

李信回頭看了一眼李鄴家裏的這四五個孫兒,都瑟縮在角落裏著實有些可憐,最終有些無奈的低頭道:“府尊,我明日再進宮,跟陛下說一說,無論如何這幾個小娃娃總不至於參與謀反,朝廷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說到這裏,李信頓了頓,開口道:“不過就算他們能免死,教坊司或者充軍流放恐怕是躲不掉的。”

“而且他們估計也做不了官了。”

李鄴身子一震,伸手拉著李信的衣袖,顫聲道:“李侯爺……你有把握?”

李信緩緩開口。

“我再說一遍,陛下多多少少會給我一些面子,這個面子未必能保全李家,保全幾個小娃娃還是可以的。”

李信現在的面子很大,他說第一遍皇帝可以裝作沒有聽到,但是他說第二遍的時候,皇帝就要多多少少給他一點面子了,不過這種面子並不是毫無代價的,代價就是李信會有點失了臣子本分,逼迫天子的味道。

李鄴深呼吸了幾口氣,伸手招呼著家人站了起來,顫聲道:“快,跪下來給李侯爺磕頭!”

李信連連擺手,皺眉道:“府尊這是做什麽?”

他伸手把李鄴拉了起來,沉聲道:“當初我進京的時候,府尊把我當成晚輩,頗有照撫,後來府尊去料理李慎後事,為人更是讓人欽佩,晚輩能做的事情不多,府尊千萬不要這樣。”

李鄴緩緩站了起來,身子有些發抖。

“我們一家,是受了池魚之殃啊。”

李信猶豫了一下,最終上前兩步,在李鄴的耳邊說道:“府尊,李慎死了。”

“昨天死的,他這個元兇沒有逃脫罪衍,死在了府尊前面。”

李鄴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死得好,等我到了地下,還要再打他一頓。”

李鄴一家逢此大難,全部由李慎或者說由平南侯府而起,這種關系想要不記恨,是不太可能的。

就算是聖人來了,估計也要罵娘。

像李鄴這種表現,幾乎是個人修養的極致了。

李鄴深呼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一些,他擡頭看著李信,微微嘆了口氣:“你還在記恨他麽?”

李信搖了搖頭。

“人死如燈滅,他既然死了,這個世界的事情便與他無幹了,我跟他兩清,再沒有什麽幹系了。”

曾經的府尊大人拉著李信,在牢房裏的茅草上坐了下來,緩緩說道:“他死了之後,你在新朝應當如何自處?”

李信微微低頭,沉聲道。

“原先只是想好好活下去,但是今天看到府尊情狀,李信心裏有了一些別的感觸……”

……

李信在刑部大牢裏,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才跟李鄴拱手告別,從刑部大牢走出去。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刑部尚書沈默,依舊等在門口,李信對著他拱了拱手,轉身回家了。

他這一次,可以說是正大光明的探望了一次範圍,京城裏的很多人,包括沈默在內,都會考量他這麽做背後到底有什麽目的。

李信來這裏看李鄴,其實並沒有太多目的。

作為政治人物,一般做這種很多人都會關注的舉動,都會有自己背後的政治目的存在,但是李信畢竟還沒有成為一個完全的政治人物,他只是把李鄴當成了一個長輩,對於李家的遭遇有些同情,所以想來這裏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