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老子盡量

不管怎麽說,皇帝總算是哄回去了。

太康天子在蕭正等人的簇擁下,悄悄的離開了陳國公府,不過皇帝離開了,李信卻沒有離開,因為他很擔心院子裏的葉晟出事,因此便捂著一只眼睛,在院子門口搬了把椅子守著。

葉璘大為感動,讓人找了個冰袋給李信敷在眼睛上,然後他也不顧招待府裏的客人了,同樣搬了把椅子坐在李信旁邊,守在院子門口。

靖安侯爺用手敷著冰袋,感覺舒服了不少。

葉璘坐在他旁邊,看到李信這個模樣,微微嘆了口氣:“這傷,是長安你自己弄出來的吧?”

李信勉強一笑。

“師兄怎麽知道不是葉師打的?”

葉璘搖了搖頭,緩緩開口:“老父他的確喜歡打人,家裏的人從大兄,到死去的二兄三兄,再到我和葉茂,都挨過他老人家的打,但是老父親只對自己的骨肉所出這般嚴厲,幾十年來,未見他打過外人。”

“便是家中的仆人丫鬟,老父也未曾動過手。”

李信敷了一會兒之後,舒服了一些,便把冰袋放了下來,擡頭看著眼前的院子,嘆了口氣。

“葉師他……在與姬家發脾氣,這口氣他憋在心裏四十來年了。”

李信並沒有接葉璘的話,他這麽做的原因,純粹是為尊者諱,並不是為了施恩葉家,更不是為了感動葉璘或者葉鳴。

這件事如果說開了,味道反而變了,他不屑如此,因此直接換了一個話題。

說到這裏,靖安侯爺不無擔心地說道:“這口氣憋在心裏,葉師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危險,最怕的是他這口氣出了……”

老人家是這樣的,有時候一件事憋在心裏,反而會讓他活的長久一些,要是這件事沒了,說不定人也就沒了。

葉璘聞言,眼中的憂慮更甚,但他也是一個軍伍之人,他很了解自己的父親現在不希望被人打擾,也不希望被人打斷。

李信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開口道:“師兄,要不然讓你的兩個兒子來試一試,葉師說不定會聽他們的。”

葉璘今年已經四十歲了,他自然是有兒子的,而且還是二子二女,不過這位葉四少年輕的時候頗為浪蕩,成婚比較晚,一直到現在,他家裏的兩個兒子,最大的也才十二三歲而已。

對於兩個小孫兒,葉老頭一向頗為喜歡,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大孫子葉茂被他從小打到大,這兩個小孫子,他卻一個也沒有打過。

葉璘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我去讓他們過來。”

……

終於,院子裏的十八個老頭,從早上一直鬧騰到下午之後,經過幾個人輪番上陣,苦口婆心的勸說,再加上以王鐘為首的十七個老卒,也擔心葉晟的身體,這場酒宴才到了尾聲。

葉老頭的臉喝的跟猴屁股一樣,他在王鐘的攙扶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舉起了手裏的酒碗。

“老兄弟們……”

這位曾經的大晉戰神,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了,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面朝北方,緩緩把手中的一碗酒,倒在了地上。

“這碗酒,咱們……不喝了,給四十年前死在北疆的年輕兄弟們喝……”

當初北征,取得了堪稱輝煌的戰果,但是這個戰果並不是沒有代價的,北征八年時間,大晉一批又一批的將士支援北線,這八年時間裏,死在北疆的人數以十萬計!

如今北邊的疆土,是在那位武皇帝姬穆掏空了大晉的情況下,才打下來的。

葉晟北征的路,是用骸骨鋪出來的。

聽了葉晟這句話,另外十七個老卒,人人落淚,都面朝北方,把手裏的烈酒,倒在了地上。

唯獨葉晟沒有哭,反而咧嘴一笑。

“兄弟們莫哭,這一碗酒先給他們暖暖腸胃,等過些日子,咱們都下去了,再好好與他們喝上幾頓!”

整個京城裏,大概也只有如今八十歲的葉晟,能夠說出這種灑脫的話了。

十七個老卒,人人眼眶發紅,都跟著說道:“葉帥說的是……”

李信與葉璘站在旁邊,見到了這種場景,心裏都頗有感觸。

他們兩個人,都算是軍伍出身,而且都是在外面帶過兵的,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理解這種袍澤之情。

不過再怎麽樣,這件事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最終,還是由李信出面做了惡人,他先跟王鐘打了個招呼,然後把這十七個老卒,帶出了葉晟的院子。

他們不出去,葉老頭便不會消停。

等到這十七個人都走出去之後,李信就想著跟出去,把他們都送到各自的家裏,已經醉醺醺的葉老頭,本來閉著眼睛坐在躺椅上,這時候突然開了口。

“長安啊。”

李信停下腳步,回頭走到葉晟旁邊,蹲下身子,輕聲道:“葉師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