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叔與師侄

李信是力排眾議,才從錦城出發,快馬趕到的寧陵。

錦城到寧陵的距離,比到京城略近一些,大概有兩千六百多裏路,快馬十來天時間也就到了,他跟葉家之間情分很深,說是同氣連枝也不為過,按理說葉鳴生病的時候他就應該去京城看一看,雖然各種限制,導致李信沒有能到京城去,但是至少他應該來送一送葉鳴的遺體。

與葉茂簡單說了幾句話之後,他擡頭看了看葉茂,緩緩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葉茂先是從薊門關趕回京城,回京城之後不到一天,葉鳴就去了,他又在京城操持喪事,辦完之後馬不停蹄的送到寧陵來,這都是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發生的事情,這個身高九尺的大漢,面容有些枯槁,眼睛裏密布血絲。

“你不用理我,我來只是為了給師兄還有葉師磕個頭,你去忙你的。”

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忙完好好歇一歇,不要把身體弄垮了。”

葉茂默默低頭,轉身與寧陵葉家的族老一起,指揮棺材下葬,一行兩三百人弄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之後,葉鳴的棺材終於埋進了葉家的祖墳裏,被放在了葉晟的旁邊。

李信也過去搭了把手,一行人把沉重的墓碑,埋放在葉鳴的碑前。

碑上寫了一排長長的紅字。

墓碑弄好之後,葉茂沒有第一個拜祭,而是讓開了一條路,側身對著李信說道:“師叔是長輩,師叔先來。”

寧陵葉家的人,聽到了葉茂這句話之後,都朝著李信看去。

李信這個時候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而且蓄須多年,看起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人,不過他十多年時間裏,多半都在家裏帶孩子,雖然壯實,但是皮膚略顯白皙,看起來比葉茂年紀小上很多,但是卻被葉茂稱為長輩。

李信沒有拒絕,他從自己的腰裏解下酒囊,走上前去,先跪在葉晟的墓碑前,往地上撒了一些酒水,叩首道:“老爺子,弟子看您來了。”

他磕完頭之後,才走到葉鳴的墓碑前,也是跪下之後,從酒囊裏到了些酒水在地上,然後自己也仰頭喝了一大口,扔在一邊,給葉鳴也磕了個頭。

“早知今日,連師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當年京城臨別之際,應該拉著師兄好好喝一頓才是。”

他再次叩首,緩緩吐出一口氣。

“師兄一路好走,來世小弟再請您喝酒。”

說完這句話,李信就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葉茂這才帶著葉璘的兒子,還有他自己的兒子,一一上前給葉晟還有葉鳴磕頭。

這個時代的喪葬禮節十分繁瑣,李信行禮之後,就退到了一邊的馬車上,靜靜的等著葉茂他們忙完,這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一兩個時辰之後,這邊下葬的禮儀都差不多了,一行人才簇擁著葉茂等人,回葉家莊。

葉茂親自走到李信的馬車面前,牽著馬的韁繩,朝著自家宅子走去。

葉家在葉家莊裏,是有一處宅子的,而且宅子還不小,是葉晟生前托人在故鄉蓋起來的,前幾年葉鳴回鄉給父親葉晟修墳的時候,就是住在自家的宅子裏,住了兩年多的時間。

到了快天黑的時候,葉茂等人終於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把韁繩丟給了自家侄兒,囑咐侄兒把馬匹拴好,然後把李信請進的後宅,又讓家裏人弄了一桌子酒菜,叔侄兩個人都是趕了很多天的路,這會兒頗為疲累,都是癱坐下來。

坐下來之後,身材高大的葉茂提起酒杯,敬了李信一輩。

“師叔能冒險來到寧陵相送父親,父親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

李信也端起酒杯,跟葉茂碰了碰。

仰頭一飲而盡之後,他放下酒杯,自嘲一笑。

“身後之事,葉師兄這種地下之人怕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無非是讓我們這些地上之人,有一些心安而已。”

葉茂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仰頭喝了一口酒,默然無語。

李信剛認識葉茂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在魏王府裏廝混的將門子弟,呆頭呆腦,不諳世事,碰到不高興的時候,便提起拳頭要跟別人打架。

後來,李信帶著他一起西征,那個時候葉茂出了大力氣,幾次沖陣攻城,都是他沖在最前面,成為了軍中人人稱道的猛將。

但即便是在戰場上沖殺的時候,葉茂還是少年人心性,一直到葉晟故去和葉鳴故去。

祖父的死,讓還是少年人的葉茂瞬間長大成人,而此時父親的病逝,讓葉茂甚至有了一些老態。

因為從這一刻起,偌大的一個陳國公府或者說葉家,就要壓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了,這是一份逃脫不掉的責任,不管是李信還是葉鳴,都只能幫他,不能替他。

悶聲喝了幾口酒之後,葉茂低著頭,提起酒壺給李信也到了一杯酒,聲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