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9章 虎媽貓爸

房遺愛跪得筆直,目視前方,一聲不吭,對母親的責罵,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毫無反應。

長久以來的偏見,房遺愛已經習慣了母親的語言暴力。

盧氏的責罵聲不絕於耳,房遺愛卻在想別的事情。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似乎在他的印象中,母親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母親喜歡的孩子是大哥,房遺直,房遺愛的心裏也非常清楚。其實他和大哥只差了兩歲,他從小長得就比同齡人壯,外貌上看不出倆人有什麽差別。但是偏心這回事,是沒辦法的,他自已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不著母親待見。

小時候,家裏請了先生。兄弟倆一起上課,房遺愛其實並不笨,一樣背書,房遺愛不說比大哥快,但也能背下來。只是他不善於表達,就算背下來了,他也不會像大哥房遺直一樣,去父親母親面前顯擺。八歲那年,有一次大哥在母親面前背《孝經》,母親感動得流眼淚,小房遺愛說自己也會背。卻遭到了母親的冷眼斥責,你會背,為什麽剛才不背?見你大哥背了,你才背,可見你是個沒有孝心,嘩眾取寵的孩子!

從那之後,房遺愛再也沒背過了。就算背下來了,他也裝作不會。

十歲以後,進入青春期。房遺愛的個子猛竄了起來,長得膀大腰圓,成為了長安城“官二代”圈子裏的頭號打手。單打獨鬥,不下黑手的狀態下,就算是程家兄弟,也不是他的對手。盧氏因此更看不上他了,認為房遺愛是徹底沒救了,書讀不好,還打架鬥毆,以後保不齊得成為一個武夫。

武夫?

在範陽盧氏出身的女人眼中,與禽獸無異。武夫能成什麽大事?自古以來,哪有武夫坐天下?武夫是能打天下,但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治理天下之人,都是文臣。

盧氏對房遺愛越發的失望,常常出言苛責,甚至譏諷。經常拿長子房遺直舉例,襯托房遺愛是多麽不足。

或許是愛子心切,想讓兒子幡然悔悟。但盧氏的做法,顯然錯了,至少對於房遺愛來說,是不奏效的。自從盧氏拿房遺直來貶低他開始,房遺愛就再也沒看過書。你不是說我是個武夫麽?那我就做個武夫好了!

青春期的叛逆,讓房遺愛越發走向了母親盧氏的對立面。但他心底仍然是個孝子,母親可以看不起他,可以歧視,貶損他,但他絕對不會對母親有任何微詞。

他習慣了不說話,不辯解。你喜歡罵,你罵,我不說話,不出聲,你總有罵累了的時候。

今日也是如此,盧氏打了一陣,罵了一陣,終於累了,在侍女的攙扶下回房休息了。讓房遺愛跪到次日辰時,她醒了會來檢查。

房遺愛沒有吭聲,跪得更直了。

今天的一頓打,對於秦懷道來說,或許已經達到了體力的極限,但對他來說,卻不算什麽事兒。再來一遍,他也頂得住。

房玄齡躲在廊下,瞅著妻子走遠了,才又悄悄溜回來。

房遺愛聽到了腳步聲,知道是父親來了,卻沒有動彈。他知道,父親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左相,卻當不了家。他不指望,也知道指望不上。

“唉……”

房玄齡把祠堂的門關上,嘆了口氣,也撿了個蒲團,跪在了房遺愛身邊。房遺愛看了看父親,嚅囁了一下,道:“爹,你也被娘罰跪了?”

“……”房玄齡臉都綠了,怒道:“混賬,說什麽呢?我就算再怕你娘,我也不至於被她罰跪啊?我是你爹!”

“哦。”房遺愛不說話了,再次目視前方。這樣子好像在說,爹你別解釋了,我信了。

房玄齡氣得胡子都在發抖,但想到孩子剛被母親暴力一頓,自己再罵,也太過分了些,壓下火氣,開口道:“你比你大哥晚生了兩年,沒法承襲我的爵位。讀書你又不肯讀,日後就算舉孝廉,怕是也夠嗆。你自己有什麽打算?”

“娘說我是個武夫,我覺得娘說得對,我想從軍。”

“從軍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若從軍,你娘——”

房遺愛笑了笑,道:“爹,娘本來就看不上我,大哥才是她的好兒子。大哥願意讀書,學問也好。前幾日我聽人議論,說大哥想要參加春闈,證明自己的能力。娘也支持,還打算送他回老家,讓舅公教導他。大哥一定高中,到時候,我什麽樣,娘也不會顧及了。”

“你娘她……唉。”房玄齡又嘆了口氣,道:“你舅公盧浮宮被陛下逐出長安,他的學問是好的,但是人品,我是不認可的。為人古板刻薄,你娘啊,多少有點他的影子。但是不管怎麽說,她是你娘,你不能對她心有怨恨。”

“你是我兒子,我這個當爹的,總得為你出點力。兒子,爹給你出個主意,你願意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