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老(第2/2頁)

我也有客人約了每周的,但沒有約整晚的,每周耗一個晚上在這裏,哪有那麽能吃?

不過她也跟我講了要求,原來她最近有個歐洲的大項目在跟進,正到了最為關鍵的一個月,每晚都會加班,她就想在每周中間這一天晚上換個形式加班,在我這兒吃點東西,她說對吃什麽沒要求,也不需要準備很多,兩樣家常菜就可以,但吃完她會繼續辦公,等於用我這地方再加個班,後面就不用管她,什麽時候走就看情況,但十一點前應該會走。

她還表示就按照平時的收費來,一晚上四千,我想了想,我說你這情況三千就行,因為我的活兒和食材都會少很多,她堅持說不能因為她的要求耽誤我賺錢,來回說了兩句,我說等你來再說吧。

放了電話我就在琢磨給她做什麽吃的,想起她那天提到的,吃不到媽媽做的梅幹菜包子的遺憾,那天早晨我去她家廚房看到那包真空包裝的梅幹菜,就差不多可以肯定問題出在哪裏了,我決定,去農戶收些仍然“活著的”梅幹菜,給她包包子吃。

至於為什麽說“活著”,農戶的梅幹菜沒有殺菌,沒有真空包裝,厭氧耐鹽性乳酸菌還活著,農戶保存梅幹菜會反復晾曬,這種菌在遇到陽光後會死亡,但死前會分裂無數的芽孢,農家曬完後又收回自家醬菜壇子了,芽孢返回暗無天日的環境中,厭氧菌復活。

在反復的晾曬過程中,這種厭氧菌不停地復活、堆積,而梅幹菜的鮮味正是它所帶來的。所以我有信心,只要在農戶找到梅幹菜,這包子就能重新鮮起來。

但問題是去哪兒找呢?

家裏沒什麽親戚在農村,打聽了一下,也沒人認識,認識的家裏也沒梅幹菜,我一咬牙,幹脆就抽周日一天時間,去鄉下碰碰運氣。

那天一早我開著我的面包車,定位了周邊一個比較大的村子,這天天兒好,算是老天幫忙,因為大家雖然在春天開腌,但往後遇到太陽好的天兒,也會掛出來曬曬,這樣說不定我就能看見。

面包車是開“局”後買的,二手的,平時也不開,就需要裝卸貨的時候開出來,上路沒多久就覺得悶得喘不過氣,手伸到出風口試試,果然,空調又壞了。

我把車窗折騰下來,雖然快立秋了,溫度還是一點沒降,大太陽轟轟的,天氣預報說白天有36度,吹過的風都是燙的。

很快我的小面包車裏就像個桑拿間,坐墊都燙屁股,等我摸到那村子,已經在裏面汗蒸了一兩小時。

我在村口停下,想我一廚子,怎麽吃著西天取經的苦頭,這麽一想竟自己樂起來。我停好車,帶好包和早已曬熱的瓶裝水,就打算挨家挨戶去化緣了。

跑了四五家,唯一的收獲就是一瓢冰涼的井水,我拿它從頭澆下來,痛快,舒服,等再走四五家,衣服頭發就都幹了。

老鄉說村裏有個飯店,邊說邊掀著洗得發黃的白汗衫,拿蒲扇朝肚皮上扇著,“我記得老趙家燒過梅幹菜燒肉啊,”又扯著嗓門往裏喊一聲,“是不是啊建國他媽?”

屋裏面的女人嘟囔著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建國他爸瞅了瞅我,“你往東再走半裏路,就找到老趙家飯館兒了,全村就那一家飯館,好找得很,我說,就你一個姑娘家啊?找那梅幹菜幹什麽用的?”

幹什麽用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話:討女神歡喜的。

阿彌陀佛,造次了,造次了。

“回去做菜,謝謝大叔。”

後來的故事也不算太曲折,我找著了老趙家飯館兒,進去點了兩個菜:梅幹菜燒肉、梅幹菜燒餅。

味道是真的好,跟店主一打聽,梅幹菜是從他小舅子家收的,我說我喜歡,想去買一些,開飯館兒的老趙拿一副“城裏人就是會造”的眼神把我看了看,就真帶我去他小舅子家買菜了。

我想,得虧我長了副童叟無欺的臉。

好在小舅子家也不遠,去說明了來意,舅媽就從裏屋給我抱了兩捆黑壓壓的菜出來,還不好意思跟我收錢,我硬塞了五十元給她,“大嫂,我還圖下次呢,回去要是朋友喜歡,下次還來您家買。”

我開著我拉風的面包車,帶著兩捆透活的梅幹菜滿載而歸,熱歸熱,可那心情不亞於開著法拉利載著兩捆鈔票。

後來我跟尚宛講到這段,她斜了我一眼,“你去‘化緣’給我吃,那我成什麽了?”

我豎著手掌放在面前,“阿彌陀佛,唐長老,等你吃完了我化來的齋飯,我再把你洗凈了吃掉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