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葉辰轉開目光，心裏一時間閃過好多東西，但都被他一一壓了下去。

他的視線延伸向窗外，外面日暖雲輕，天清氣朗，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但是卻與此刻心中反復泛起的不好的猜測格格不入。

他眉目低垂，耐心等待顧緣思考完畢。

他想，他需要一個答案來填補內心的疑惑。不管是好是壞。

“你看到了那兩張照片嗎？”顧緣開口，聲音帶著絲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沙啞。

他喉嚨滾動，沉默了幾秒鐘，“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外面的太陽被一片雲層遮蓋，透進室內的光染上了灰色，宛如沉重的嘆息一般。

顧緣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可是扯開的嘴角顯得僵硬的厲害，索性也就不勉強自己了。

“你應該猜到了，顧瑾是我父親在外的私生子，他6歲時才被接回顧家。”顧緣的話語中沒有多少對父親的怨懟，因為緊接著，他解釋了原因。

“顧瑾的母親與我父親是一夜情的關系。當年我父親參加一場酒席，被人陷害，進到了別人的房間中，那個房間的主人就是顧瑾的母親。”

葉辰靜靜聽著，沒有擡頭，也沒有插話。

“我父親當年想要補償，但是顧瑾的母親在那一夜後就消失了。”現實總歸跟言情小說不一樣，顧瑾的母親沒有選擇糾纏顧父，而是就此消失。

也許這個想法不符合顧緣的身份，但是顧緣僅站在顧瑾哥哥的角度，他寧願顧瑾的母親自私一點、貪婪一點，纏上顧父，後面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顧緣嘴唇有些幹，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我們都沒有想到，顧瑾的母親會懷孕，還把孩子生了下來，然後，在顧瑾四歲那年，顧瑾的母親拋棄了他。”

葉辰閉上眼，嘴唇抿起。

顧父做的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來說，進錯酒店房間叫意外。那麽站在顧瑾母親的角度，又叫什麽呢？

有些事情何必捅破，捅破之後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四分五裂而已。

四年的時間，恐怕對顧瑾、對顧瑾的母親來說，都是一場雙向的折磨。

“之後的兩年，沒有人知道顧瑾這麽小年紀是怎麽活過來的，我們是後來才得知顧家有一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然後查到了當年的事件，便趕緊找人將顧瑾找了出來。”

“顧瑾被接回來的時候，明明個子小小的，矮矮的，卻兇的厲害，見誰都想咬上一口。”

想到當時的場景，顧緣悵然一笑，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顧瑾。

那時的顧瑾因為營養不良，小小的仿佛被人一拳就可以打倒，卻偏偏讓誰都近不了身。

“在顧家好吃好喝的養了兩年，終於養胖了點，可老天總是喜歡開玩笑，8歲那年，顧瑾被綁架了。”

“這件事是我的錯。”

顧緣再次拿起水杯，可是這次卻怎麽喝都感覺喉嚨啞得厲害。

天空中，暗沉的黑色好似要吞噬萬物，將雲層緩緩侵占。

“當年顧瑾的身體雖然好了一些，但是情緒始終悶悶的，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就想帶他出去玩玩散散心。於是背著家裏人，帶他去了我的秘密基地。”

“結果一幫綁匪收集錯了信息，將顧瑾當成我綁了回去。”

“顧家傾盡全力，好不容易才將顧瑾救了回來。”

“可惜，”顧緣自嘲地笑了笑，“顧瑾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仿佛回到了他兩年前剛來顧家時的樣子，精神上也將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記憶中，弟弟的精神狀態顯而易見的差，他當時因為這件事非常自責，拼了命地想彌補，面對顧瑾時，卻幾乎得不到一絲回應。

無力。

徹底的無力。

“可以預料的，我們去找了心理醫生。”

“但是，至今為止，顧瑾仍舊沒有痊愈。”

外面已經被烏雲徹底覆蓋，雷電穿梭其間，天空往下滴落著雨滴。

“環性情緒障礙、邊緣性人格障礙、廣泛性焦慮、幽閉恐懼症……”

一個個名詞從顧緣的嘴裏吐出，化作利劍，不知捅向了何方。

細小的雨滴轉瞬間變為傾盆大雨，聲音如被猛烈拍擊的大鼓，陣陣作響。

·

從顧緣辦公室走出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葉辰走向窗台，將手放在欄杆上。雨後的天空晶瑩剔透，鼻間是雨後草木濕潤的香氣。

良久，心底沉甸甸壓著的東西才開始消散。

這些事情小說中並沒有寫到，倒不如說，就連顧瑾有病這件事，在已經記載的前半部分中也沒有記錄，否則，他先前也不會對顧瑾的精神狀況僅僅是猜測而已了。

葉辰長長地呼了口氣。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經歷著痛苦，或多或少，或重或輕。前世的他是如此，今世的顧瑾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