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二十兩……”

周鞍掰著手指頭數錢。

侯爺的根基都在西北,武安侯府是皇帝送的,裏面帶一整套下人體系,侯府沒有女主人,都是周鞍在打點,他兼任侯府管家。

因此侯爺三番兩次從他這裏撥款,上回要三十兩,這回又要二十兩,周鞍忍不住問:“侯爺要這二十兩是?”

楚承安坦坦蕩蕩:“傳信給杜如月。”

周鞍委婉提醒:“侯爺不是說,不想強求杜姑娘嘛?”

楚承安說:“嗯,我只說七年前的恩情,修書一封。”

周鞍知道了,一定是杜以雲那個丫鬟開的價,她看侯爺好宰,完全把侯爺當冤大頭,他兀自替侯爺著急,可侯爺卻不甚放在心上。

這事上,周鞍卻留了個心眼。

杜以雲為什麽這麽缺錢,動不動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按周鞍看,除了賭徒,沒誰這麽花銀子,他既然要調查,突破口就在每天保護杜以雲的暗衛身上。

楚承安這回安排的暗衛很老實,只要他們不問,不該說的他絕不多說一句,反之,他們問了,他也會盡職。

趁著暗衛得空,周鞍找到這個暗衛,說:“老三,你把她出府到回府這條路上做的事都說出來。”

老三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畫了個圓圈當杜府,接著畫出一條線:“她從杜府出來後,到趙記錢莊。”

周鞍一拍手掌,恍然大悟:“趙記錢莊明裏是錢莊,暗地裏是賭坊,她一定是去賭錢,才會這麽缺錢!”

老三看著周鞍身後,支支吾吾,周鞍著急:“你快說啊,到底是不是去賭坊了?”

突然,周鞍的肩膀被一拍,他扭動脖子回頭看,楚承安背著手站在他後面,聲音陰森森的:“哦?你怎麽知道趙記錢莊是賭坊的?”

周鞍嚇得魂不附體,他單膝跪下,抱拳:“侯爺,屬下錯了,屬下只去過一次!”

楚承安治軍很嚴,賭博酗酒都是不允的,但回到京城,奢靡的風氣還是影響到部下,他面無表情說:“自己去校場跑二十圈。”

周鞍:“是。”

周鞍心裏悔得要死,他被新交的“朋友”拐去底下賭坊,雖然沒賭,但這是事實,一想到是杜以雲讓他暴露了,更加好奇杜以雲是不是賭徒,問老三:“到底是不是啊?”

老三這回把話說全了:“……她到趙記錢莊對面的餡餅店。”

眼看自己被打臉,周鞍還不信:“她的錢到底怎麽花的?”

老三說:“她在餡餅店買兩個餅子。”

周鞍:“多貴的餅子?”

老三:“一文兩個。”

周鞍認罰了,在楚承安的目光中,他僵硬地轉過身,去跑圈。

老三蹲在地上,還杵著棍子,問楚承安:“侯爺,還聽嗎?”周鞍點的是全過程,他好不容易回想完,不說出來太可惜。

楚承安向來不愛打探這些,不過……他臉上的糾結只有一瞬,戰勝不了自己的好奇,因為被周鞍這麽一說,他也想知道杜以雲是在做什麽。

他席地坐下,說:“繼續講。”

老三道:“她站著掰餅子喂兩只流浪狗。”

她嫌棄狗身上不幹凈,站得遠遠的,生怕被狗湊過來弄臟裙子,就這樣掰餅子扔在地上,但看狗吃得歡,她臉上也露出笑容,喂完後,還用幹凈的巾帕好好擦手。

楚承安想象著畫面,不由笑了笑,她這脾氣,一副大小姐做派。

老三繼續畫地圖。

喂了流浪狗後,杜以雲還要去采買東西,這是個忙碌的早晨,按說她作為杜如月的貼身丫鬟,不應該有這麽多事做,不過她在杜府想多賺點錢,自然就擔了更多的事。

老三的樹枝在杜以雲回到杜府前,停了下來。

楚承安頗有興致,便道:“怎麽停下來了,她又幹什麽了,難道不是回府?”

老三兩眼一閉,誠實地說:“在這裏,杜姑娘拿出一封信。”

楚承安眉頭一動,是他在茶館給她的信。

老三說:“她在這裏撕爛信件。”

楚承安以為自己聽錯,反問:“撕爛?”

老三說:“是。”

二十兩交易得來的信,她根本沒有拿給杜如月,而是在進杜府前,懷揣著某種目的,把信一點點撕得稀碎。

楚承安不傻,一下明白杜以雲如此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他是不在意錢財,他不討厭愛財之人,但最討厭的,是那些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人,這是刻入骨子的厭惡。

楚家當年被卷入謀逆案,就是因為一個楚家的至交言而無信,為了把自己家族摘幹凈,害得當年楚家上下幾十口人鋃鐺入獄,後被流放,如今只剩楚承安一人。

那所謂“至交”在楚家冤案平反之後,已經上吊自盡,但楚家已經無法挽回。

楚承安看著樹枝尖的那點泥土,心想,是他松懈了,差點忘記她是言而無信的人,從見她第一眼開始,她就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