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謝以雲的手指在找褲腰帶的結。

解開那個結需要三步,很快,她新換的下裝就會落到地面,到時候……她克制自己不去想可能產生的種種後果,雖然,這些後果很快就會出現。

她閉著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絮絮的聲音漸漸遠去,她的耳中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手指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結。

明明是冷的天,她鬢邊卻倏地掉下幾滴冷汗,終於,她摸到那個結了。

她小口小口地吸氣,正要一鼓作氣地解開,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劇烈的“哐啷”聲,伴隨著世家小姐們的尖叫,這個聲音太猝不及防,她第一反應是往後退了一步,才慢慢睜開眼睛。

一地的狼藉。

果盤茶壺茶杯等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白瓷混著彩瓷,糕點、水果、茶葉混合,還有一個粉嫩的桃子一骨碌滾到她腳邊,知道碰到她的鞋尖才停下來。

謝以雲緩緩擡起頭,這才看到朱琰還保持著扶桌的姿勢,是他把整張桌子上的東西都推下來。

本來還在說笑的世家子弟,現在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謝以雲緩緩地咽下一口水,朱琰的目光像最鋒利的寒刃,她身體反應快過大腦,已經“噗通”一聲跪下去。

朱琰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為了另一個閹人,值得?”

謝以雲縮著腦袋,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朱琰的怒火,她張了張嘴,怕不管說什麽本就狂怒的朱琰只會更生氣,幹脆當個啞巴。

“哼。”朱琰一甩袖,對底下的世家子弟說,“今日散了。”

公主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發這麽大的火,還有誰敢待著?他們紛紛站起來,對朱琰行禮,巴不得腳底抹油溜走。

謝以雲沒得溜,只能乖乖和朱琰一起。

朱琰的步伐又大又快,謝以雲小跑著才能跟上他,一到碧雲軒,朱琰又是沒忍住,擡腿踢開對合的門,他一回頭,那蓋在眼尾微紅的胭脂仿佛隨著怒火更盛,更顯咄咄逼人。

謝以雲心頭顫了顫。

她做錯什麽嗎?公主讓她脫褲子,饒是有那麽多難處她也想脫了,難道是他嫌棄自己脫得慢,擾了大家的興致?

一想到小林子還在白玉台,謝以雲忍住害怕,小心翼翼地打量朱琰的臉色,試探著:“殿下……”

朱琰大手握成拳頭,乍然之間,一把拽住謝以雲前衣襟,謝以雲再輕也是個人,衣領的縫線撐不住這個重量,“噼裏啪啦”地崩裂,她只覺得自己兩腳都快懸空,整顆心都擰起來,緊接著一陣暈頭轉向,被朱琰扔到碧雲閣的一張榻上。

恍惚間她想起小時候,她聽師父講過前朝蓋世的將軍能一拳打死一個人,當時師父說,將軍長得和小山似的,原來不需要長得和山一樣壯實,朱琰也有一拳把她打死的能力。

只聽朱琰問:“你們太監不是視被戲弄自己下/身為恥辱麽,你為了一個別的太監,樂意在那麽多人面前被羞辱?”

謝以雲趴在榻上,她抓著自己崩裂的衣襟,擡頭看朱琰,抿著嘴唇不答。

朱琰則擡腳踩著榻邊緣,一手擱在膝蓋上,俯視她:“說話。”

謝以雲慢慢坐起來,略略一躬身。

她是暴雨裏湖面的浮萍,身不由己。長公主給她的選擇就只有這個,她能怎麽辦?怎麽她做了選擇,長公主還是暴怒呢?他存心羞辱她,她連選擇接受羞辱的權利都沒有嗎?

紫煙宮的下人覺得長公主陰晴不定,在謝以雲看來,這不是陰晴不定,這是陰晴共存,這位祖宗的性子根本揣測不得。

她心內雖然不懂,但長時間跟在朱琰身邊,下意識用最安全的回答:“回殿下,殿下想讓奴才做什麽,奴才就做什麽。”

這句話顯然安撫了朱琰的情緒,受到服從讓他不再那麽浮躁,他收起手腳,嗤地一笑:“蠢貨。”

謝以雲捏著衣襟的手微微一緊。

再看朱琰,他那種盛怒已經不見:“嗤,也不算太蠢。”他走到妝台前坐下,斜睨她:“還不過來更衣。”

謝以雲連忙站起來:“是。”

逃過一劫了。

謝以雲有一刹那以為朱琰想打她,那她這把骨頭真撐不過一拳的,好在如今朱琰身上沒有明顯的暴戾之氣,她一只手給朱琰摘掉頭上的珠翠頭冠,她手很巧,仿如雀兒靈活,朱琰心裏的躁怒在這種溫和之下,如久旱逢甘霖,他本閉著眼睛享受,忽然又察覺不對。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謝以雲捏著自己衣襟的手,哂笑:“怎麽,你下面看不得,上面也看不得?”

確實看不得,雖然她不如別的宮女,但畢竟是女孩子,還是有點痕跡的,謝以雲低下頭,不知道怎麽解釋。

好在朱琰不甚在意,只是隨手拿起手邊一件脫下來的袍袖,丟到她身上:“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