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撂下輕飄飄的一句話,白以雲不給崔玨反應的機會,扯開話題說:“哦對了,青玉膏挺好用的,你若被蚊子咬了,可以試試。”

果然,崔玨張張嘴,他想說什麽,但白以雲的注意已經不在“不知禮數”上,若他在折回去說,未免太刻意。

白以雲站起來,捂著嘴巴打個小呵欠,眼角泛著困乏的水珠兒:“我回去休息了。”

走回帳篷的路上,她腳步漂浮,左晃右蕩,幾次差點摔倒,崔玨盯著她的背影,在她晃悠得厲害時,克制不住想站起來去扶一把,但她很快穩住身子,他便端坐好。

直盯著白以雲進入帳篷,他看看自己指尖,兩指輕輕摩挲,果然,有一點擦不去的青色。這倒沒什麽,主要是有揮之不去的觸感,如到被層層花瓣包裹的嬌嫩,糾纏在他指頭。

他揉了揉眉心。

而在進入帳篷後,以雲臉上哪見得到睡意,她目中在夜色中露出狡黠。

過了四五日,迢迢旅途終於結束,他們到洛陽了。

洛陽白氏不愧是大族,見崔家人帶著一個他們的遠房親戚上門,面子功夫做得很好,寬和有禮相待,只是在知道白以雲出嫁過一回,態度未免冷下去。

他們還以為白以雲得到崔玨青睞,結果,卻是崔玨順手做的一件好事而已。

最後,洛陽白家給白以雲一間坊間小店,總的來說,看在崔家面子上,仁至義盡。

這對白以雲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歸宿,崔玨把她引到這裏,幾乎就是引到家門口,就差她自己跨過去。

崔玨終於放下一件心事,待他回崔家,一忙碌起來,就把其他事情拋到腦後,等到終於得空,父親把他叫去書房。

深夜,崔家書房。

崔玨與父親秉燭夜談,談完許多朝堂的事過後,父親贊揚:“吾兒出去遊歷回來,果然對如今天下勢力了解更深,已經能入世,明日,你就可以去尚書台。”

前朝到魏朝,進尚書台、中書省的都是深耕洛陽的世家子弟,只要有家世門第在,一切順風順水,何況崔玨才思斐然,如虎添翼。

崔玨說:“謹聽父親指導。”

父親卻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聽說你養了一個外室?”

崔玨:“……”

謠傳並非空穴來風,崔玨並非無名之輩,這等身世才華受人矚目,好不容易幾年遊歷結束,卻帶一個貌美女子回來,早在洛陽城引起不小的議論。

崔玨正要開口解釋,父親卻打斷他:“見著喜歡的,帶回來沒什麽,但規矩你懂,為父相信你有分寸。”

崔玨:“……”

最後,他一句話都沒解釋就離開書房,因為解釋並沒有用。

比如父親以為他能入世,那只是因為崔玨沒告訴父親,他遊歷四方的時候,遇到一些貧苦人家堅持讀書,有的女子如白以雲,也身有文采,只因家世上不得台面,一身的成就就比不得苑城太守那種嫡公子。

所以,他心裏明白,任人用官不能以家世,而該以賢能。

要是父親知道他大逆不道的想法,怎麽也不可能讓他入世,只會直言他破壞規則。

這種規則是重重世家畫出來的條條框框,不管是父親,還是他自己,被緊緊束縛其中,終其一生,為這種規則奔波。

崔玨以為他已經想通透了,卻在回到洛陽後,被更深的束縛感勒著。

分寸,規矩。

所以他不和父親解釋白以雲的事。

不知為何,一想到白以雲,他的眉頭卻突然松開,仰頭看月,他心裏清澈如輝,忽然福至心靈——他知道了,他在她身上看到打破規則的那股勁。

雖然出力的方向不太對。

他踩著夜色,擡起眼睛,便看到崔家後院的一棵樹,此刻在崔玨眼中,卻與苑城太守府那棵參天大樹重合。

那天她匆忙跑出,裙擺翩然如舞,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帶著孤注一擲,然而擡頭時,是戚戚然的柔美,可有這種氣勢的人,又怎麽可能惶然到如無頭蒼蠅求助男子?

想到她幾次把自己當做“大魚”,他最後算徹底幫她一把,也不枉“大魚”的身份。

只是這幾天,崔玨忙於家事,實在抽不出空,如今塵埃落定,他即將入朝,她既然沒托人來找他,可能也是繁忙。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這個念頭一起,勾起他深深的好奇,就連崔玨自己也意料不到,於是第二天,他去宮裏領職後,並沒有回崔府,而是按地址,找到白家給白以雲的坊間小店。

不曾想,店門口排起一條隊,男女人數差不多。

崔玨剛走到隊伍處,其余人就開始揮手:“走開走開,新來的先排隊,不許插隊。”

崔玨:“……”

想白以雲在苑城開的書齋,都沒有這樣的人氣,才幾天沒見,是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