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第4/4頁)

可即使只是騎馬,終究有到目的的一天。

在海岸邊,郁以雲難得露出點愁緒,岑長鋒看著她,他伸出手,替她理順鬢邊的頭發,她終於還是下定決心,盯著他:“我走了,真君。”

岑長鋒點頭。

郁以雲上了一艘寶船法器,她屢屢回頭,岑長鋒巍然不動,終究,他又一次守著那匹黑馬,看她獨自登舟,飄到無邊無際的海上。

突然,她趴在船沿,朝他們一人一馬揮手,雙手籠在嘴邊:“真君!”

順著她的喊聲,一陣風鼓起,岑長鋒注目於她,他琉璃白的目中閃爍不定。

只聽風捎來的話語中,是郁以雲清亮的聲音:“我一定會回來的!”

“你要等我呀!”

“等我!”

風慢慢歇停,但吹皺一池心水久久不能靜,岑長鋒勾了勾唇角。

只是,在小舟身影徹底飄遠後,一滴瑩瑩淚珠,潤濕他潔白的睫毛,順著他白得近乎病態的臉頰,滑落到他頰邊。

再不會有嘰嘰喳喳的聲音伴在他身邊,他們處於同一片天地,卻不得相逢。

起死回生之術為何是禁術?

因使用此禁術的修士,要麽長留修真界,順從自然,生老病死,要麽強行飛升,遭受天打雷劈之天譴,魂飛魄散。

他本是決定在郁以雲去尋仙緣後,踏上後面那條路,拼那渺茫的機會,沖破天道束縛,去找她,即使是死路一條,他義無反顧。

可是,她說她會回來。

他不再獨斷,不再偏聽信於自己,因為他願意相信她,他要等她。

白駒過隙,俄而百年後,當年的黑馬修成妖修,侍奉在孚臨真君左右。

這日,渾身通白的身影如往常那般,立於孚臨峰山巔,他發白,眉白,眼珠白,嘴唇也白得近乎透明。

在鵝毛大雪中,他凝視著上山的道路,直到天黑,方收回目光,對身邊的黑馬道:“走吧。”

黑蛋跟在真君身後,他知道真君在等誰,他也在等那個將他從馬販子的折磨下救出來的人。

他們一起等。

因此,他們每天都會到山巔俯瞰孚臨峰,尤其是上山的路口,這個位置,能最早看到有誰上山。

日復一日,轉眼又過百年,因當年使用禁術,大大折損岑長鋒的壽元,如今,他雖外貌依舊,壽元終究走到盡頭,身內腐朽垂垂老矣,甚至連站著都不能堅持,只能坐在椅子上。

這麽多年,上山的路每天都會清理得幹幹凈凈,可是,從沒有人踏足。

黑蛋知真君壽元將盡,他跪在一畔,說:“真君,屬下會繼續等的。”

岑長鋒搖搖頭:“你下山吧,你有自己的機緣。”

黑蛋:“真君!”

岑長鋒眺望遠方。

他的目光開始悠遠。

因為她,他懂得何為昨日、今日、明日,懂得普天之下,有比大道更重要的事。

然後,他也懂得在漫長的歲月裏,逐漸體會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

他一生,不得解脫。

天上又開始飄起濃密的雪,岑長鋒伸手接住一瓣雪花,虛虛地籠起,將手放在心口,呵出一口冷氣,他看著山道,想象她騎著白鹿歸來的模樣,徐徐閉眼。

直到他生命裏最後一刻,她終究,還是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