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咕嚕嚕 要枝繁葉茂。(第2/3頁)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吐字間帶著嘶啞的呼吸聲,和緩地叫她的名字。

她說枝枝,媽媽有些累,想睡一會兒了。

她說枝枝現在是大人了,要照顧好小繁,聽爸爸的話。

她說很對不起媽媽沒有看著你長大,可是媽媽也很高興,看到你長大了。

她說我沒有什麽遺憾了。

都說親人如果生前心裏有什麽未了之事,走之後會托夢給自己的親人,陶枝卻很神奇的,在這四年裏從未夢見過季槿一次。

她大概是真的沒有遺憾了。

她從來沒有夢見過她,但在最開始的很多個夜晚,她會在半夜突然驚醒過來,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流著淚的。

生老病死是道再正常不過的輪回,她不斷的長大,父母卻在變老,每個人的人生裏這種事情似乎總是要扛上這麽幾次,只是早和晚的區別而已。

陶枝只是覺得有些舍不得,季槿當年給尚在繈褓中的他們取了枝繁兩個字做名字,開玩笑說希望看著他們從小小的幼苗成長為蒼天大樹,要枝繁葉茂。

這樣她和陶修平功成身退以後就可以在樹下乘涼,好好地偷偷懶,享受被兒女養著的悠閑日子。

而現在他們已經綠樹成蔭遮天蔽日,卻沒能來得及讓她待在樹下乘涼。

陶枝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掀開被子爬下床,洗漱過以後換了件黑色的羊絨長裙出了門。

她站在玄關門口,挑了一條暗紅色的圍巾。

小時候,季槿總喜歡在冬天給她穿紅色,喜歡給她買紅色的帽子和圍巾,小姑娘皮膚白,搭著紅色俏生生的站在雪地裏,漂亮得像年畫裏的女娃娃似的。

她慢吞吞地,一圈一圈把圍巾圍好,下了電梯走進地下車庫,發動車子往郊區走。

到了陵園的時候天色亮起,陶枝看著大理石台階上刻著的名字拼音首字母,穿過一排排的墓碑往前走,在季槿的墓碑前遠遠地看見了另一道影子。

季繁安靜地佇立在墓前,低垂著頭,不知道站了多久。

陶枝腳步頓了頓,走過去。

聽見聲音,少年擡頭看了一眼,然後擡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陶枝假裝沒看見,走過去彎下腰將手裏的百合花束立在旁邊,然後肩抵著肩站到他旁邊。

她沒有磕頭,也沒有說任何懷念的話,只是安安靜靜地那麽站著,看著照片裏女人褪去了鮮艷顏色卻依然溫柔的笑臉。

季繁啞聲開口:“你怎麽這麽晚,我都到半天了。”

陶枝垂下發紅的眼睛,平靜說:“我可連早飯還沒吃。”

“幹嘛,你減肥啊,”季繁吸了吸鼻子,擡手搓了把臉,“早飯該吃就吃,別學現在的小年輕趕時髦,你又不年輕了,老人家就有點兒老人該有的樣子,你不一頓能吃八碗小餛飩麽。”

“對你姐姐尊重點兒,非得逼我當著老媽的面兒揍你一頓是吧。”

“反正老媽也只會由著你對我使用暴力,看著我被你揍她還會笑。”

“足以說明你是個多欠揍的人,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陶枝轉過頭:“陶老板呢,先走了?”

“沒一起來,我起床的時候看見他剛回家,”季繁指了指放在最中間的第三束花,那束玫瑰大概是在冰冷的室外暴露得時間有點兒久了,最外面的一圈花瓣有點皺巴巴的,“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啊你,給老頭兒留點兒私人空間吧,人倆談心還能帶我們兩個當電燈泡麽。”

陶枝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兩個人待了一會兒,季繁揉揉凍得發僵的鼻子,抱著她的肩膀轉過身:“走吧,吃小餛飩去,今天爺看著你一個人吃八碗。”

陶枝擡手,照著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他們走過一座座墓碑,在某一座碑前,陶枝余光捕捉到了什麽,忽然停下腳步。

她愣了愣,轉過頭垂眼看過去。

來過這麽多次,她從未注意過,在同樣的J姓開頭的那一排裏,距離著季槿大概十幾個的位子,灰白色墓碑上,老人熟悉而慈祥的笑臉撞進視線。

他蒼老的臉上布滿了褶皺,鼻梁上架著老花鏡,渾濁的笑眼彎彎,安靜又溫柔地看著每一個注視著他的人。

照片的下面,熟悉的字跡纂刻出黑色的字。

——江清和。

——其孫,江起淮立於20xx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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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的氣溫明顯比郊外要高上一些,陶枝和季繁在家附近的老街早餐鋪子吃了碗小餛飩以後打道回府。

到家的時候付惜靈剛準備出門,小姑娘看見她回來沒多話,絮絮叨叨地讓她午飯記得吃,牛奶要加熱後再喝,又囑咐了冰箱裏還有洗好的草莓和早上她剛做的三明治,掐著點兒看著時間實在來不及了才風風火火地趕出門。

陶枝笑著送付惜靈出門,回到家裏以後坐在沙裏開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