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卦

盛元年間,庚寅七月初七。

碧空萬裏如洗,一輪闊日高懸於當空,灼熱著長安街尾的一處白布黑字的卦旗。

卦旗之上,蘸著濃墨揮斥方遒地在中央寫著一個碩大的“卦”字。

撐著卦旗的竿子筆直而驕傲地立在了泥土之中,入地三分有余。

樹蔭之下偶有清風徐來,拂動起簡陋的卦旗,倒是為趴在卦攤之上酣睡的少女帶去了一絲涼意,令睡夢之中的她不由得咂吧了一下嘴。

卦攤之上橫七豎八地擺著幾章算卦用的紙張。雖不似大戶人家的潔白,卻也能寫上幾個大字。而現今,卻很不幸地被棄如煙的口水美滋滋地沾濕了一大片。

在紙張的前方擺著一方普通的硯台。

墨青色的硯台之上緩緩擱置著一支奇奇怪怪的毫筆。

這支筆不知為何,竟比普通算卦的毫筆整整大了三倍。

筆身末尾之處,有一方精致的雕花銅扣緊緊扣住,銅扣末尾松松垂掛這一縷紅線,看上去著實要喜慶了許多。

但,筆尖的墨早已將毫毛凝固成了形。

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白紙之上赫然寫著一個“棄”字,雖力道還行,卻顯得心不在焉,歪歪扭扭地趴在上面。

這是棄如煙在生意慘淡之余順便給自己蔔了一卦。

按照劉叔教給她的周易之學她細細掐指一算,竟算出了她今日不易出行,恐有血光之災。

嚇得她趕緊趴著睡著了。

反正,劉叔自己都沒算準過。

“棄”字的那一豎被她的口水漸漸浸濕,渲染而開,墨汁黑漆漆地便塗上了她的面頰。

這卦攤本是劉叔帶著她謀生的飯碗,卻因為劉叔算卦就沒準過,不是被人砸了攤子,便是翻了個白眼銅板都不一扔一個地罵罵咧咧地走人了。

長此以往,眼見這卦攤沒了生意,劉叔只好讓棄如煙守著卦攤,自己則頂著烈日去城南大戶人家討些吃的去了。

炎炎烈日穿過油綠的樹葉,硬是戳過了一道縫隙,將一縷明亮的日光投射在了棄如煙的眼眸之上,似乎意圖將她喚醒。

卻被她咕囔著頭朝下一埋,給華麗麗地忽視了。

真香。

正於此時,長安街頭沿街的攤販百姓們卻慌不叠地齊齊跪下,低眉順眼地高呼道:“叩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時間,走在太子前沿的禦林軍皆個個面無表情,身上的盔甲鏗鏘作響,手中的大刀皆明晃晃地耀過了眾人的眼,冰冷而刺目地提醒著眾人——不得越矩。

被簇擁於眾人之間的太子李元則身騎踆黑駿馬,腰間玉帶之上一串排開碩大的血紅瑪瑙寶石,每兩粒中間還不忘間隔著一粒南海夜明珠,粗略數一數便有二十幾顆,將他襯得雍容又華貴。

太子始終面露微笑,態度十分和藹親民,人群中不斷有人輕聲稱贊道:“一看太子將來便是明君啊……”

太子聽得這些話,將下顎微微昂了昂,唇角一抹笑意地挺了挺胸膛。

太子的身後不遠處跟著一位王爺,雖俊美飄逸無比,卻看上去只是負責太子此行的安全而已。

別的不說,就連他的身下駿馬之上的一朵艷紅色的大紅花,也是沒有的。

眾人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惋惜,卻無人敢造次多言語一句不敬之話。

忽然,一陣疾風從東面而來,飛快地掠過了柳葉的尖端!

這位王爺的耳朵一尖,疾速一收!

他聽到了有人的腳步飛踏過柳葉的細微響聲!

他眉目一皺,猛地擡頭望去!

卻見一道人影從禦林軍的刀尖飛掠而過,咻的一聲抽出了一把鋒利的長劍,在他的眼前明亮而刺目地劃過了一道白光,便朝著太子的後背毫不猶豫地淩厲刺去!

“有刺客!護駕!”

還未等他話音落地,只聽得“嗤——”的一聲,刀劍入骨三分有余,血濺三尺碧空之上!

“殺人了!殺人了!”

一旁原本跪得端端正正的商販和民眾皆抱頭鼠竄,很快便朝著各個方向跑開了!

而刺殺太子那人一見得手,便毫不猶豫地將長劍狠厲地拔出,似一道驚鴻一般掠過了沿街的屋檐!

李笙沉下眼眸,將身後的弓迅速拿出,以最快的速度搭弓抹弦!

弦成!

他的指尖淩厲地一松,弦嗡鳴不已,離了弦的箭對準著刺客的後背疾馳而去!

“嗤”的一聲悶響,箭徑直插入了刺客的後背!

血迅速地將他白色的衣物染得鮮紅!

卻只見他的身子僅僅在半空之中停頓了片刻,接著往屋檐之下一沉,便沒了蹤影!

而身中一劍的太子卻一俯身,重重地壓在了馬背之上!

鮮紅的血,將黑馬的毛色染得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