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清河之盟

1262年,9月2日,白露18日,濟南,北清河,東海號。

李庭芝走後,陸秀夫不得不咀嚼起了他的話。

幼年時的儒學教育和進入六藝學院以來在軍中接受的民族主義教育在他的腦中開始發生激蕩。

我是宋人?食君之祿報君之憂,但是我並未食宋之祿啊……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更該是東海人,但是我並不是在東海出生的啊?可是東海國亦是大宋的藩國,都是華夏之民,我,這,他們,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陸秀夫陷入糾結的同時,陳宜中也因突然領悟到了什麽而感到了震驚。

他所震驚的並不是自己的身份認同,他出生在南宋,吃的也是南宋朝廷的米,所以自我認知是標準的宋人並沒有動搖。他之所以震驚,是因為被李庭芝的話提醒後,回憶起了當初魏萬程請他寫的一篇以“亡國與亡天下奚辯”為題的文章。

當初他只覺得是這用來對抗蒙古人的,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嘛,並未在意。但現在想想,這命題豈不是還有另一層含義,也就是“一姓興亡關我屁事”嗎?

這,這……難道東海人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不過他們幾人在今天只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糾結不糾結震驚不震驚都無關大局,真正有影響力的大佬,現在正一個個開始登場。

李璮甩開隨從的攙扶,沿著舷梯走上了甲板。

經過數月驚心動魄的守城戰,李璮的頭發已經如同過了無數歲月一樣全白了,為此今日他特別帶了一個大號的蹼頭遮掩一下。而且他從濟南城中出來之後,得知了外界所發生的劇烈變化,確實也產生了滄海桑田的感覺……我這只與世隔絕幾個月,怎麽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變了這麽多?當初知道東海軍能打,沒想到居然這麽能打,來勢洶洶的三十萬蒙軍,怎麽就被他們打成狗了?

也正是因為這種震驚,在後面的和議之中,李璮就沒怎麽提出自己的意見,全盤接受了東海人為他提出的條件。實際上東海人並沒讓他吃虧,把他的地盤擴張到了濟南府,並且爭取到了在南宋體系中的獨立地位,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割讓東南邊沂州莒州等本來也守不住的雞肋之地罷了。

李璮上船後,與李庭芝問候了幾句,便在船上海軍人員的引領下去了甲板上的會議桌前入座,喝茶裝作熱情地聊起了天,等待其他人的到來。

稍後,青陽夢炎也帶著一個護衛上了船,見到上級李庭芝後打了招呼,本想坐到他身邊去,結果卻發現位次早已定好了,只能坐去隔了兩個位子的自己名牌前,略帶尷尬地與二李隔空聊起天來。

不久後,夏貴、夏富父子也嘖嘖稱奇地登上船來了。

與李庭芝等朝廷忠臣不同,夏家與東海人的關系在收復東平之後急劇轉暖。東海商社有意扶持夏家在山東西部建立一個藩鎮性質的緩沖地帶,而夏貴對此也非常感興趣,雙方具有共同利益,一拍即合,迅速結成攻守同盟關系。

不過這只是暗地裏的,在幕後進行了一系列見不得人的交易並且達成共識後,雙方出於策略的考慮,表面上反而疏遠了起來,甚至還演了幾出爭搶補給的戲碼,以免引發朝廷的猜忌。

夏貴讓夏富站在後面伺候,自己坐到席位中,剛和前面幾人打了招呼,船下就傳來了一陣喧鬧。然後幾人不禁站了起來,因為今天這出大戲的重要角色,蒙古一方的代表們來了!

郭陽首先登上了船,對船上的幾位大員做了個揖,然後便站在舷梯邊引領蒙古那邊的大員上來。

第一個上船的是忽必烈的國信使郝經,他為和議之事多次奔波,最後的簽訂儀式自然不會落下。

然後便是臉色鐵青的史天澤,實際上他早就對失敗有了準備,但當真的知道和議成功的時候還是感覺世界都崩潰了。不過和議關系到濟南蒙軍的撤離,必須有話事人出面協調此事,於是他便代表濟南蒙軍來出席此次會議了。

郝經和郭陽本來邀請合必赤也來參加,但這位大王實在丟不起那個人,也怕東海人來一次鴻門宴,所以就堅決不肯過來,不過派了愛將愛不花過來替代。

此外,還有幾名文武隨員,比如趙璧、陳嵬、通譯張惠、護衛懷都等人。

蒙古人一到(雖說其中大都是漢人),船上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敵對雙方看著不久前還打生打死的彼此,一時間感慨萬千,還好郭陽及時講了個笑話,讓場面尬笑了過去。

人已到齊,本來就在船上指揮室的軍委會三人張船長、韓松、夏有書也走了下來,作為東海軍方的代表參加這次會議。

東海號後甲板的面積不能說多麽充裕,沒法擺太大的會議桌,所以蒙宋雙方往兩邊一坐,位置就不夠了,三人只能坐在側面,莫名其妙產生了一種中立第三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