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投資

這個時空,南宋所面對的危局雖然緩解了不少,但從本質上來說,這個危局產生的原因是在內而不在外——這個王朝已經腐朽了一大半,無法有效將社會力量組織起來,否則這麽大體量的一個國家,如何會怕幾十萬蒙古人?——而外部環境的好轉並不能改善內部的腐朽,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更糟,因為外部危機的解除,內部的腐朽反而更快地滋長了。

具體的表現,就是明明社會經濟發達,稅賦負擔也不輕,但大部分資源都被各級蠹蟲侵吞和浪費了,能被朝廷有效利用的很少。明面上有幾千萬的歲入,卻就是無法把這筆巨額錢款轉化為戰鬥力,白白空耗了出去。

為了解決這個辦法,賈似道所推出的策略就是“公田法”,也就是頒布限田令,規定個人所能擁有的田產的上限,超出部分就要由朝廷贖買為公田,然後用公田的租佃收入供應財政。雖然名為“贖買”,但實際上給的東西都是不值錢的紙鈔、官階乃至度牒(宋朝限制僧道數量,而民間信仰需求又一向旺盛,因此作為出家人證明的度牒也成了一種稀缺物資,價格很高)等等,幾乎就等於是在明搶。

客觀來說,賈似道的這個政策並不完全是出於私心,而真是為了朝政著想的,畢竟他自己就身體力行,捐了一萬畝良田出來做表率。但是很顯然,這種政策必然會激起大規模的反對,而且由這個已經腐朽的行政系統去執行,到了下面也必然會走樣。

公田法實行之後,很快就演化成了有權者對無權者的掠奪——在朝堂上得勢的人,自然不用擔心自家產業被劃為公田,相反他們還能從新鮮誕生的經營公田的官莊中攫取一部分利益;而在朝堂上無可依靠的人,自然就要淪為待宰羔羊了。

居溫瑜的家族就是後一種情況。他家祖上曾經一度發達,在池州據有大片良田,但是這兩代人在科舉上都無甚斬獲,朝中無人做官,因此就成了肥羊一大串。現在憑借以前的故舊,還能支撐一段,但顯然不是個長久之計,因此居溫瑜就北上來找退路了。

他這麽赤裸裸地斥責賈似道,多少有些不敬的嫌疑。不過即使在臨安也沒什麽人會管,更別說天高皇帝遠的東海國了,因此說起來毫無顧忌。

果然政治和XX是男人最大的興趣,他這麽一訴苦,周圍頓時就有不少人豎起了耳朵,留神聽了起來。過道另一側的四人也不聊鐵路經營了,轉頭就聽起了這個八卦。

安慶諸人也是宋人,自然也知道朝廷的公田法,對此也是心有余悸,聽了居溫瑜的抱怨,也有戚戚然之感。

剛才被調侃為“身寬體胖”的陳若風坐在過道旁,離得最近,聽得也最真切,插嘴問道:“這位老先生,那你查勘得如何了,可有合適的產業?”

居溫瑜點頭道:“倒也不錯,東海國確實尊重私產,據說還把這一條寫進了刑律裏。不過說都是會說,還尚待時日驗明方可。有一點我倒是贊許的,便是東海國朝廷不多滋擾鄉裏,細事可由士紳公推自理,只需繳稅既可,頗有三代遺風。倒也不是全然無瑕,東海國地廣人稀,地價不貴,可是田稅頗重,這就不美了……”

這時,坐在他對面、沙正誼旁邊的那個東海短打扮的小夥子開口了:“居先生,您這可就有些偏頗了。我們東海國雖然田稅稅率高,但都是實勘實收的,沒南邊那些火耗,真實負擔可不高。而且還有各種減稅項、扣除項,若是取得了公民身份,又可以適用低稅率,算起來,東海農戶的負擔可輕了呢。”

居溫瑜被他這麽一說,也不在意,笑道:“是,但我一把老骨頭了,可哪能去你們東海軍當兵換什麽‘公民身份’?還不是得乖乖交一成五的田稅?”

年輕人又說道:“也是。不過還能到手85%呢,也不少了。再說,聽說公民條件要放寬了,只要在東海納稅超過一定幅度,也可獲得公民身份呢,您還是有盼頭的。而且這年頭農產品價格眼看著逐年走低,要我說,您還是投資工業更有前途些。”

“是,是。”居溫瑜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想起了什麽,舉手對安慶眾人一示,然後對小夥子說道,“對了,志遠,趁這個機會,你也給這幾位我的安慶近鄰介紹一下你們東海國的‘投資項目’吧,也讓他們給我參考參考。對了,這不用額外收錢吧?”

年輕人尷尬地一笑,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沙正誼倒是新奇了,搶先問道:“這位是?”

“哦,唐突了。”居溫瑜回道,“這個後生名諱關志遠,是我在黃島雇傭的‘中介’,為我講解東海國的情形……志遠,你跟他們說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