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訪問

1270年,1月24日,寧陽縣。

嚴忠範拉開馬車上的紗簾,看了一眼北邊的寧陽縣城,臉上沒露出任何表情,隨後就倚回了身後的虎皮軟墊之中,滄桑地對前面說了一句:“走吧。”

然後,他的這行車隊,就在一列紅黑制服的東海交警的護送下,沿著年久失修的官道向東邊的泗水縣行去了。

東平嚴家當年一度掌控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三十萬戶,勢力不知有多麽強盛。但八年前山東亂後,還留在嚴忠範手裏的不過只剩東平一府,轄下僅有汶上、寧陽、平陰、肥城、汶陽五縣(其中肥城和汶陽都是近年新設的)了。而現在,稅賦頗多的寧陽縣就這麽離他而去了——雖然據之前與他接洽的木專員所說,東海大會尚未正式做出決定,但他已經能敏銳地察覺出來,寧陽是不可能要回來了。

這傻子也能看出來。寧陽城上現在插滿了東海的辣椒土豆旗,從萊蕪來的一營兵已經在城西紮營(是木雲心緊急申請了權限從三野中抽出來的一個步兵連,雖然人並不多,但無疑代表著強大的東海軍,沒有人會想著去試試他們夠不夠硬)。寧陽的刁民們那叫一個熱情,主動趕著牛羊去營中勞軍,可真是簞食壺漿了——這讓嚴忠範氣上加氣,平日怎麽不見他們這麽順從?

但他也沒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他總不能派兵進去把生事的都吊死吧?別說門口有近百東海兵守著,即使沒人看守,寧陽哪些白眼狼說不準過兩天就成了什麽“議員”“公民”了,誰敢得罪啊?

所以,他也只能暫且聽從木雲心的“勸誡”,前往中央市討個說法了。說起來,他可是大宋所冊封的東平公,而木雲心不過是一介白身,但他在他面前卻絲毫沒有底氣,只能任憑拿捏,可真是諷刺啊。

寧陽與泗水之間的道路尚未修繕,即使是奢華的雲中馬車,也無法完全濾除顛簸。換了尋常的富貴人家出行,這時候就該放慢速度以求舒適了,但嚴忠範心急火燎,同時幾年的舒適生活也尚未把戎馬一生打熬出來的筋骨消磨幹凈,於是催促馬夫快馬加鞭,終於在當日趕到了泗水縣。

東平公的車隊在水晶宮宿了一晚,嚴忠範無心流連內裏的奢華布置,第二天一早便緊接著出發了。

從泗水往東,有交通部修築的國道,道路條件一下子好了許多,馬車走起來既快又平穩,一天之內就進入了費縣地界。

時近黃昏,車隊進了一處繁華地帶休息。馬車停在了公安部的驛站裏,造飯的造飯,喂馬的喂馬,洗車的洗車,嚴忠範也下了車活動活動腿腳。

左右無事,他走著走著就出了院墻,結果有些意外地發現墻外街市交結、人頭攢動,仿佛是一處繁華市區一樣,不禁對門口守衛的交警問道:“這裏可是費縣?真是別有生機啊!”

交警卻露出了曖昧的笑容,答道:“不不,費縣還有一段距離呢。這裏是途中一處小鎮,名曰上冶。”

上冶是一處歷史悠久的集鎮,舊時以礦業聞名。因距離合適,臨沂軍分區在此設了一處兵站。又因有兵站庇護,過往商旅便經常在此歇腳,久而久之就成了一處商業節點,其它設施也逐漸建設起來,頗為興旺。

嚴忠範聞言沉默了下來,這樣繁華的地方,比起他剛失去的寧陽縣也不差了,居然只是一個鎮子……那麽東海國到底有多少這樣的鎮子?而且,在別的地方,兵可比匪更可怕,商旅往往避之不及,哪有主動靠攏的?東海國還真不一樣啊。

他搖搖頭,又問道:“此時離天黑尚有一段時間,為何不直接趕到費縣去?”

交警答道:“就算今天趕到了費縣,明天也沒法在發車前趕到臨沂了,還不如拆成兩段走,免得損耗馬力。”

嚴忠範心裏一咯噔,順手往南邊一指。那裏越過街市有一處繁忙的工地,工人們正在將道砟石和枕木堆在地上,而更東邊的地方,有一連串已經鋪好的鋼軌。“這麽說來,到了後日,我們便要在這種鐵軌上乘車而行了?”

他絕非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王公,恰恰相反,對於外界尤其是東海國的信息一直格外專注,自然也知道最近最為火熱的鐵路和火車。不過今天他還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實物,說實話,確實讓他非常震撼……這是能打造多少精良刀槍甲具的鐵啊,居然就拿來鋪路了?!

交警臉上又浮出了那種曖昧的笑容:“正是,還請東平公耐心以待,屆時必不會讓你失望的。”

嚴忠範直直地盯著那道鋼軌,嘆了一口氣:“但願如此吧。”

……

1月27日,臨沂。

臨沂城北的火車站中,嚴忠範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台冒著黑煙逐漸接近月台的鋼鐵巨獸,忍不住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所幸被隨從及時扶住了。“這,這就是‘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