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共克時堅 一 大烤大考

1270年,5月1日,芒種,東海市,即墨縣。

即墨縣西北,離華山火車站不遠處的一片麥田之中,張國慶手拿一束幹癟的麥穗坐在田壟上,用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看著前方稀疏的莊稼,沉默無語。

這片麥田是華山第二公社的土地。

公社作為全體大會能堅實掌握的基層組織,分到的一向是中上地塊,社員們往往也有良好的協作,會組織起來整修水利、造林堆肥、推廣良種,社中的土地收成也會因此好一些,正常年景一畝地收上兩三石的麥子都是常有的事。

然而今年情形大不一樣。

現在都已經是芒種時節了,本應是冬麥收割、歡慶豐收的好時候,然而這一片麥田卻稀稀疏疏、幹幹癟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結上一百斤,總之是要大減產了。這還是因為社裏好歹有條小河沒斷水,能把臨近地塊澆上一澆,而更遠處完全斷了水的地方,土地在散發著強光的日頭下開裂,田中幾乎沒有作物的影子……這是已經完全絕收了。

“(至元)七年五月,東京饑。七月,山東淄、萊等州饑。”——《元史·五行志》

元史上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藏在大片的災害記錄中毫不顯眼,然而對於領土正在這個範圍內的東海國而言,這就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了。

所謂饑荒,不可能是突然一下子就沒糧吃了,必然是有一系列的災害耗幹了糧食儲備,最終才導致了災難的發生。

東海國雖然引入了先進的農業技術和社會組織形式,使得過去的幾年裏農業生產發達、物資充盈、百姓富裕,但是,有的事情可以改變,更多的事情卻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氣候變化正是如此。

縱使東海人可以憑借先進技術翻雲覆雨、改變歷史進程,但卻終究沒有那個能耐去影響天候。

從兩年前開始,山東地區的氣候變得幹旱起來,先是影響到了西部的濟南一帶,又是中部的益都周邊,到了今年,大旱終於降臨到了東海國的核心地區。自從開春以來,廣闊的膠萊平原上幾乎滴雨未下,河流水位急劇下降,大沽河的通航甚至都受到了影響,更別說其余地方的小河小溪了。這種強烈的旱情一直持續到了麥收時節,不用說,冬麥產量必定大減,而這又必定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在之前,東海國範圍內也經常出現災害,但從未有一次的波及範圍有如此巨大。也難怪東海有識之士對此憂心忡忡,管委會和全體大會更是暫緩了激進的大戰略計劃,放下次要的工作,奔赴各地考察災情,準備根據實際情況推出應對舉措。

張國慶作為股東中少有的農業人才,在連任了兩屆勞工部長後,又被鄭紹明盛情挽留,擔任新成立的農業部部長。現在他看到這種淒涼的場面,如何能不心憂?

鄭紹明皺著眉頭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張國慶身邊,聲音嘶啞地問道:“老張,怎麽樣,這個公社你覺得能收多少?”

張國慶苦笑了一下:“算上之前的存糧,喂飽社員們自己應該是夠的,不過別指望他們能輸出多少了。我看,說不定還得讓他們恢復軍訓,不然,說不定就有餓紅了眼的饑民過來搶糧食了……”

鄭紹明眼睛一瞪,指向東邊鐵軌的方向:“說什麽呢?這邊就是火車站,就業機會多著呢,實在不行就去南邊打工,怎麽還能餓出流民了?”

張國慶打了個哈哈,又搖了搖頭:“打工是能賺錢,但能賺出糧食來麽?這一關怎麽也得硬抗過去啊。”

說完,他嘆了口氣,又說道:“記得當年,是那個當年,我們上學的時候,也有過這麽一次大旱。那次旱得也是真厲害啊,電視上都整天報道的,不過你們城裏的孩子可能沒什麽感覺,也就是當個新聞看了,但對我們這些鄉下的,那可就真是要命了。眼看著天越來越熱,就是不下雨,村裏上下老小出動,去水庫裏挑水回來澆田,還得拿上鋤頭跟鄰村的搶水……那時我天天請假,你大概不記得了吧?”

鄭紹明老臉一紅,他當然記不得這事了,只能打打哈哈過去:“啊,是啊,可真不容易……”

張國慶擺了擺手,又說道:“但那個時候,好歹還是可救的。至少早就修好了水庫,有儲好的水可用,農田裏有農藥化肥,就算減產,產量也不是現在能比的,上面再發點補貼,也就扛過去了。說的更大點,那時有調水工程,即便一地缺水,也能從外地調來一些,甚至還能人工降雨,基本的灌溉還是能保證的。更別說實在不行,糧食也可以從外地輕松調達,總歸餓不死人。所以,我們農村就是再緊張,你們城裏人依然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