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賈似道的奮鬥

1273年,6月18日,徽州。

目光從皮膚黝黑的貝貴儀和四皇子趙晑身上掃過後,阮思聰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賈似道察言觀色,咳嗽了一聲,然後輕輕撫了撫茶杯蓋。

見狀,貝貴儀識趣地起身告退,然後抱著兒子離開了。

阮思聰感覺喉頭一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後轉頭看向賈似道,猶豫地說道:“相公,你可是當真要擁……?”

阮思聰是宋世祖所封的金吾衛上將軍,之前鎮守於長江中遊的黃州一帶,與賈似道關系尚可,張世傑最初就是他發掘出來的。臨安事變後,他也如同其他封疆大吏一樣陷入仿徨之中,一邊是皇帝突然駕崩的震驚,一邊是新朝廷的收買,令他左右為難。前不久,他收到賈似道一封邀他來徽州“議大事”的書信,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來了。

拜東海人在長江一線建立的通信鏈路所賜,黃州的消息還算靈通,這段時間來他對臨安的變故也知道了不少。抵達徽州前,他就猜測賈似道不會坐以待斃,當會有不小的動作。到了一看,果不其然——他竟想擁立趙晑為帝,另立中樞,對抗臨安的“偽朝”!

賈似道現在已經完全不復臨安時的狼狽,臉上又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笑道:“怎麽,四皇子乃是度宗血脈,如今臨安被偽朝竊據,辨明正朔、號召天下士人不是我輩義不容辭之舉嗎?”

他畢竟根基深厚,在臨安當地爪牙甚多,當初一逃出城,就安排車馬連夜抄小路向西逃離,又趕來了徽州。徽州自古八分半山一分水,被群山重重包圍起來,不臨大河,東海軍的戰艦就是再能追,還能追進山裏不成?而且徽州向來是人傑地靈、民生興旺之地,雖說只有半分農田和莊園,但卻開發得極為充分,產出眾多,人口稠密。在這裏,賈似道和他的流亡朝廷不難立住腳跟。

而當他們順利立下腳跟之後,便開始考慮更未來的事了。

賈似道是什麽人啊,他嘗盡了權勢的滋味,豈能甘心就這麽拱手讓人?所以,雖然狼狽出逃,但他仍想著翻盤打回去。而且在這種劣境之下,他的潛能反而被激發出來,比之之前掌權時的肆意妄為胡搞瞎搞更有效率了。

當然,如果他是只身逃出來的,那麽就算再有能力也無力回天了。歷史上他就是戰敗之後被趕出臨安,落魄到被一名小軍官隨意殺死,也真是令人唏噓。但這次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有著一幫志同道合的賈黨官員在輔助,同時,最重要的,是有一個皇子在手上!

趙宋雖然文官勢大,顯得官家存在感不高,但實際上,這個王朝的皇權是非常強大的,即使是孤兒寡母仍可一言廢立權臣,絕對不可小覷。而有了這個皇子在手,賈似道就能拉起皇權的虎皮,有相當大的可操作空間了。

最近,他就借“擁立新帝”這個由頭,邀請各地重臣大將前來徽州議事,借此拉攏人心、壯大勢力。阮思聰就是最近趕來的大將之一,在他之前,還有不少不滿東海人叛逆行徑的高官也過來了。照這個勢頭,他未必不能真的打開一個局面來。

呃,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四皇子的血統了……

阮思聰咳嗽了一下,伸手比劃了起來:“話雖如此,可也,四皇子,他……”

賈似道瞪了他一眼:“他如何了?這有什麽,當年的孫仲謀,不也是胡姬之子麽?”

阮思聰一愣,不僅是因為這個史實,也是因為他自己的字也是仲謀,當即就感覺有些異樣。他悻悻地說道:“也不一樣罷,那個孫家的好歹是……可這個是,黑的啊!”

賈似道又吹胡子瞪眼起來:“你說甚,難不成你敢輕視皇家血脈不成?”

阮思聰被將了一軍,只得放下這個話題,轉而說道:“罷了,暫且不談此事。即便你擁立了四皇子,可接下來你又能有何作為?屆時朝廷……我是說偽朝,恐怕比東海人還得恨你吧。發兵來剿不說,說不得還得行文天下汙蔑聲討於你。鬧得麻煩,還讓外人看了笑話。”

賈似道一捋胡子,其實他對此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在軍事上和政治上都不占優勢。軍事上打不過東海軍就不用說了,政治上的正統性也比臨安朝廷矮了一頭。不過,也並不是全無生機。

他往左右看了看,輕聲對阮思聰說道:“此事還需仲謀助我。”

阮思聰微微一嘆,果然還是得讓自己出手。不過他既然已經到了徽州,那便說明他在陣營上做出了抉擇,此時也不用拿捏了。“相公需要我做甚麽?”

賈似道蘸水往桌上一劃,畫出了長江的曲折形狀,又指點著說道:“君在黃州,文虎在安慶,一西一東,中間便是江州。江州印德豫不識擡舉,固事偽朝,你二人便前後夾擊,我再從徽州遣一路新軍西出,取了江州之南的南康軍,共將江州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