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邕桂分流 上

華夏元年,6月21日,南寧府。

南寧府,故邕州,西宋南遷後升府,西南重鎮,是過去宋朝在西南方向最後一個實控的建制區,再往外就是羈縻區了。

到現在,靖安朝廷手裏也就靖安(桂林)、南寧和河內三個府級行政區,南寧府的地位更顯重要。因此南寧不但設府,還設了一個制置司,統籌周邊羈縻州軍政,行開拓之事,由留夢炎擔任制置使。

當年臨安事變之時,留夢炎任吏部侍郎,後來跟著賈似道逃出臨安,一路來了西南。由於有這份情誼在,再加上留夢炎本人也是有些資歷和行政經驗的,所以很快就受到了賈似道的重用,如今得任南寧制置使——要知道,這基本就是左丞相賈似道、右丞相章鑒之下的西宋文官第三人了。

由原升龍府改名而成的河內府雖然更大,但朝廷警惕分離傾向,沒有給予太大的自主權,很多時候都由賈似道親自過去坐鎮,所以夾在靖安府和河內府中間的南寧府反而更自在些。

如今夏日炎熱,南寧制置使留夢炎時常出遊避暑,今日就到了城外的雲封寺中。他在後院樹下清涼處擺了把躺椅,一邊由侍女扇風乘涼,一邊聽著前院的佛樂聲,偷得浮生半日閑。

然而這清閑並沒享受多久,就被打斷了。

一名綠袍文官在侍從帶領下匆匆進入寺廟後院,與攔在門口的侍衛交談起來。

留夢炎偏過頭去一看,見是自己的親信邱振,便擡起聲音來,說道:“進來吧。”

邱振行禮後,就跑到留夢炎身邊,附耳說道:“制置,有要事,還請盡快返回南寧府!”

“嗯?”留夢炎從椅上坐了起來,隨手一揮屏退侍女,輕聲問道:“是出什麽事了?”

邱振有些焦急,看了看左右,仍壓低聲音,說道:“左丞相遇刺,消息自驛路傳過來,祝參議暫且扣住了,但扣不了多久,還請制置親去處置!”

“什麽?賈相竟遇刺了?”留夢炎面色難得地波動起來,露出掩飾不住的震驚,剛要繼續追問,但很快又意識到現在不是冗談的時候,站起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事關重大,下山再說!”

邱振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從袖中掏出一份信:“這是告文的抄件,制置請看。”

留夢炎腳步不停,接過信匆匆讀了一遍,心臟直跳——這可是真正的大事啊!

現在的靖安朝廷是一個奇怪而失衡的架構,雖有皇帝,但正統性存疑不說,還年幼無法問政,太後也是羸弱。相比之下,左丞相賈似道的權力可謂一手遮天,整個朝廷幾乎是被他一手組織起來的,幾如曹操。

而且這個朝廷也很奇怪,雖然看上去結構跟東宋臨安朝廷差不多,但根基很不穩固,更類似一種分封制的形式——賈似道給予了手下大員們較充分的自主權,相應的大員們也支持他的權力,眾人齊心,使得這個小朝廷雖弱但卻挺立了下來。

顯而易見,賈似道此人才是靖安朝廷的真正核心,若是他倒了,那其余人等該何去何從?

留夢炎上山的時候帶了不少隨從,現在下山卻輕車簡從,將大部分人馬仍留在雲封寺,只帶少量隨從匆匆回了南寧府中,然後召集部屬,運籌帷幄起來。

雖然路上已經從邱振口中了解了不少信息,但回府之後,他還是招來信使,細細問道:“賈相究竟是如何遇刺的?”

信使名曰何準,原本也是賈似道的親信武官,事變之時正在現場。出事後一幫大員焦頭爛額,一邊在當地查繳人犯、穩定局勢,一邊派了何準前往靖安府報信。

廣南與廣西之間有近年修的驛路,效率很高,何準動作倒是挺快,帶人沿著驛路一路換馬,用了兩日就到了南寧府。但他也沒個政治敏感度,在南寧府驛站停歇的時候不小心把消息透露了出去,然後就引發了留守南寧的留夢炎的親信的注意,把他扣了下來,等留夢炎來親自問話。

現在何準見了留夢炎,也不敢有什麽保留,一五一十將當時的情形講了一遍。

“如此這般,只聽一聲槍響,然後賈相就倒了下去……事後我們大索周邊房舍,找到些蛛絲馬跡,應當是神槍手躲在近百丈的屋舍上用線膛槍行刺的……也真是神乎其技了,也依賴不少運氣……我急著走,也不知道現在他們捉住人犯了沒有。”

留夢炎捋著胡須聽他說著,面色平靜,不驚不怒,只是讓人將何準帶下去,然後才嘆道:“可惜!賈相身體硬朗,若是再有十年時間,穩固朝政,待天子成年,即使駕鶴西去,也不會如此窘迫!”

另一側的制置司參議祝仲元察言觀色,立刻說道:“按常理,賈相出事,便該右丞相章公秉掌起朝政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