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泉州

華夏五年,2月4日,泉州。

“嗚——”

伴隨著一聲汽笛,一艘海級驅逐艦離開了泉州港,向東邊的外海航去。

之前的兩個月裏,夏軍對已故的宋國發動了大範圍的進攻,多路並進,調動的兵力堪稱前所未有。

不過畢竟兵力再多也是有限的,宋國這麽大,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重點進攻宋軍盤踞的地方,其余區域就暫且放一放。泉州就是這種非重點區域,原本宋國駐軍不多,當地人也沒什麽抵抗意志,因此樞密院只是從臨近的澎湖調了兩艘戰艦過來保護當地的夏人,沒有立刻送軍隊過來進駐。

泉州雖說在前不久還是宋國領土,但當地的夏人著實不少。

當年宋國財政崩潰,便把泉州市舶司業務委托給夏國處置,夏國在當地設了海關,派人過來收取關稅,經營得竟比宋人自己還火熱多了。

除此之外,夏國社營和民營的商船經常來往泉州,在此臨時落腳或常駐的夏商眾多,甚至還有不少宋人也加入了夏國籍。

這些各種來源的夏人大多聚集在城東南的四海商會和海關一帶,在各族居民眾多的泉州並不突兀。只是,現在既然兩國交戰,他們作為“敵國之人”自然有些尷尬,需要軍事力量的保護。

但這段時間看來,泉州人並未有為大宋盡忠的意思——實際上城中居住的大多是海內外商人,本來就與夏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根本不敢違逆夏國的意志。

需要擔心的與其說是夏人,不如說是城中的一小撮真正的“宋人”。所以局勢穩定後,調來的夏軍戰艦也就沒有久留,先後返回澎湖檢修去了。

城東一處小丘上,兩名衣著華貴之人正坐在一座小亭子中,目送這艘戰艦遠去。

許久後,其中一個瘦高穿紅袍的男人終於開口了,對著另一名稍富態些的黑服男人問道:“平川兄,你說,這夏國的大船來了又走,到底是怎麽個想法?”

黑服男子名曰陳永昌,字平川,家族在泉州傳承數代,是當地有頭臉的大海商之一,與夏國商人也有密切交流。他笑了笑,說道:“大概是泉州已被他們視作囊中之物,反倒不是那麽急了。”

夏人不急,這紅袍男子可就急了,帶著一些胡人深目勾鼻特征的面孔擠扭起來。

此人就是泉州鼎鼎大名的蒲壽庚,祖上是外來的大食海商,當年憑借航海技術和海外關系的優勢,曾經一度在泉州海貿界攫取了相當一部分份額。後來隨著東海國主導的航海技術擴散和海外商路重塑,他家的業務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不斷萎縮。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時至今日他仍是泉州商界有頭臉的人物,而且由於家道中落,他反倒更有意願去做出改變。

之前夏宋尚未開戰的時候,他就暗中接觸海關的夏人,試圖為王前驅。後來戰爭打響,他立刻主動召集族人,試圖奪取泉州的控制權,迎夏軍入城——他這個“族人”可真不少,大部分自海外而來定居泉州的蕃商都能跟他攀扯上關系,在他發出召集時幾乎一呼百應。而海商在海上打拼,多半都是蓄養了些打手的,這些人一聚起來,竟是一支數千人的武裝力量,在泉州城是舉足輕重了。

果不其然,有了這麽些人,再加上其它起哄的勢力,泉州官府和少數駐軍嚇破了膽,絲毫沒有抵抗,將治權拱手讓人。後來,反倒是入城的夏國海軍要求蒲壽庚等人不要生事,放回了原本的官吏,只要維持住泉州的秩序便好。

現在蒲壽庚就有些尷尬了,他本來想借此邀功,好在夏人那裏獲得些好處。不求封疆裂土,求幾個官銜總不過分吧?但沒想到夏人對他冷落得很,反倒有些嫌棄的意味,是哪裏出問題了?

所以,他今日特地找來這個往日間跟夏人聯系較多的陳永昌,求他答疑解惑。

但其實陳永昌自己也拿不到什麽內幕,消息多半是猜的,蒲壽庚與他聊了半天,也仍然一頭霧水。

蒲壽庚從石凳上站起來,走到亭子邊緣眺望向大海,左右走了兩步,又坐回來,對陳永昌問道:“平川,聽說宋國的文逆還在北邊盤踞,這泉州也未必就安穩了,可夏人為什麽會這麽放心,就不管了呢?”

陳永昌也很疑惑,思考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手,說道:“或許,夏軍正是想著以泉州為餌,誘出躲在山中的文宋瑞一黨,好一網打盡一勞永逸,省得還要鉆山溝?”

“這合理嗎?”蒲壽庚一愣,轉念一想,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但他仍不太心服:“可是,泉州這麽多富戶商行,若是被宋軍打了進來,得禍害多少了去?做一個魚餌是不是太奢靡了?”

陳永昌微微一笑:“以夏國的財力,這點東西怎會放在眼裏?更何況,財貨再多又不是他們的,有什麽好心疼的?而且……”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徐徐說道:“不破不立,真讓宋軍進來了,說不定對夏國來說還是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