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城破草木深

城門大開。

前軍為中軍前驅,率先入城清掃城內殘余北蠻人。

張楚與姬拔並肩打馬入城。

他仰起頭。

看了看布滿刀劍傷痕與褐色血跡的城墻。

看了看被煙熏火燎痕跡覆蓋的“錦天府”匾額。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想要流淚的沖動。

不可抑制。

他擡起左手,裝作遮擋陽光,暗中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淚珠子。

娘。

兒子回來了。

兄弟們。

大哥回來了……

青驄馬踏入陰暗的城門洞子。

重回陽光下的那一刹那間,張楚眼前,又浮現昔年那繁華喧囂、人流如織的南城主街。

但下一秒,這些幻想就像是柳絮一樣,消散在秋風中。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條生冷衰敗、蒿草競生的長街……

他的目光所及,竟不見一個活人!

暖暖秋陽下的古老城池,就如同一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遲暮老人。

每一塊磚,都在訴說著它所承受的痛楚。

每一片瓦,都在表達著它的虛弱和無力。

張楚走走看看。

心頭沉重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頭塞了一座大山一樣。

“老張,你和你的弟兄們,就清掃南城這一片吧,另外三片城區,咱帶前軍的弟兄們過去打掃。”

姬拔對張楚道。

城雖已破,但廝殺還未停歇。

還有大量為掩護主力突圍的北蠻守軍,滯留在城內。

張楚搖頭:“城西歸我。”

姬拔不在意,點頭道:“也成。”

張楚撥轉馬頭,就要領著他太平會的弟兄轉向城西,姬拔卻又叫了住他:“老張。”

張楚回過頭:“嗯?”

姬拔一臉欲言又止。

張楚心頭一轉,微笑道:“放心吧,真要遇上了,肯定給你抓活的。”

他說得輕巧,就好像是替姬拔抓一只雞。

姬拔眉開眼笑,大力的拍了拍張楚的肩頭:“還是你懂咱!”

張楚一揮手:“走了。”

……

一陣風,從西北的城墻轉角,一直吹到張楚面前,揚起他赤銅虎頭兜鍪上的紅纓。

他佇立瓦罐市場,用一種說不清楚是茫然還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呆滯的凝望著前方空蕩蕩的黑色大地。

牛羊市場呢?

梧桐裏呢?

都一把火燒了?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孫四兒縱馬行至他面前,揖手道:“幫主,找遍了,整個城西都沒一戶大離人。”

張楚面無表情的回過頭,冷聲道:“那就多抓些北蠻子的活口,押回太平鎮找懂北蠻話的弟兄來審問!”

“是,幫主。”

孫四兒撥轉馬頭離去。

七千太平會幫眾,百人一隊,逐門逐戶的清查整個城西。

一個個藏匿的在城西之地的北蠻人,被他們挖出來、追逐、砍殺。

鳥語般的求饒聲、哭喊聲、哀嚎聲,在城西的上空縈繞。

落入張楚的耳中。

宛如仙樂。

……

是夜。

錦天府,前軍軍營。

張楚與姬拔相對飲酒。

今夜霍鴻燁犒賞三軍,邀請了所有衛將級以上的將校,去中軍帥帳飲酒。

沒請張楚。

請了姬拔。

姬拔沒去,來了張楚這兒,說是帥帳的酒菜不及他帳中的酒菜好入口。

“老姬啊,錦天府已經拿下來了,明日清晨,我就回太平鎮了。”

酒過三巡,張楚悠然的開口道。

他本不至於這麽著急著走,但他懶得再留在這看霍鴻燁的臉色。

姬拔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強笑道:“對不住了,拖你下水,還讓你受這種窩囊氣。”

他最清楚。

今晚最有資格去中軍帥帳喝酒吃肉的,是張楚!

張楚嗤笑了一聲:“你多大臉啊?真以為我帶七千人馬來錦天府,是給你姬拔一人捧場的?你們若是攻打其他城池,你姬拔莫說是受傷,就是死城墻上邊,我都懶得來給你收屍。”

姬拔不屑的“呵”了一聲,繼續喝他的酒,不搭理張楚。

是與不是,他自己心頭有杆秤。

……

“起棺!”

六名手上沒人命的厚土堂幫眾一起發力,穩穩當當的將張氏棺槨從墓坑裏起出來。

張楚披麻戴孝,捧著母親的靈位跪在墓前。

穿一身素凈白色勁裝的姬拔,跪在他身側。

數十個昔年在張府吃過綠豆湯的紅花堂香主、分堂主,整整齊齊的跪在他身後。

其他幫眾,縱然想跪,都沒這個資格。

“落棺!”

早就侯在一旁的孫四兒,拽著一架“敞篷”馬車過來。

棺槨剛穩穩當當的落在馬車上,孫四兒就扯著一方厚厚的黑布,蓋住了棺槨。

張楚站起身來,對姬拔道:“大軍剛剛進城,營中肯定還有許多要事等你回去忙活,你就送到這兒吧,等得空了,再去太平鎮找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