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夜路

暮色漸沉。

一群烏鴉歡快的山林間撲騰著,發出“呱呱呱”難聽聒噪,在深秋暗淡的暮色中,肉眼只能看見烏泱泱的一群黑影。

“籲。”

胸膛上懸掛著精美鈴鐺的棗紅色駿馬很有靈性的放慢步伐,“吭哧”、“吭哧”的喘粗氣。

看得出,這匹罕見的駿馬已經持續奔跑很久了。

馬背上的騎士,身形修長,體格勻稱,頭戴沉銀小冠,身裹一襲細腰廣袖白袍,生得豐神俊朗、卓爾不凡。

若不看他下顎飄逸的三寸清須,很難相信此人已年過不惑。

當然,大多數男兒要養家糊口,見天兒風裏來、雨裏去的奔波,既沒有這個閑心,也沒有這份閑錢,來琢磨著怎麽保養自己這張面皮。

他勒著胯下駿馬,失神的凝望著山林間來回撲騰的那一道道黑影,心頭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些忐忑。

“師弟,為何心神不寧?”

走在俊逸中年男子前方的一騎察覺到他勒馬,回頭見了他這副模樣,皺著眉頭沉聲問道。

前方那騎士對俊逸中年男子口稱“師弟”,但他們從外貌上看起來卻完全是兩代人。

那人須發花白,看起來已近耳順之年,換做尋常老百姓,已是兒孫繞膝、頤養天年之時。

而這老者,卻身形魁梧強健不弱三十歲上下的壯年男子,須發蓬松如獅鬃,同樣的一身廣袖白袍,裹在他身上卻獵獵作響若戰旗,背負一口略帶弧度的陰沉門板大刀,霸氣橫豎都漏!

俊逸中年男子怔了怔,旋即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何,今日總覺得心頭惴惴,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魁梧老漢聽言,也沒往心頭去,撫須笑道:“師弟多慮了,這玄嶺郡,就如同我天刀門的菜園子一般,能有甚危險?”

“師弟你七載未履紅塵,難得出山,偶感心悸也屬常事,不必大驚小怪。”

俊逸中年男子沉思了片刻,強笑道:“師兄教訓得是。”

頓了頓,他偏過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一眾小輩門人,見他們個個都一臉難掩的疲態,心生憐憫,正待低聲勸說師兄尋一落腳地飲馬歇息,就見前方有一騎狂奔而來。

“稟於師伯、王師叔,前方三裏外,有一座山曰寶蘆山,山有峽谷呈一線天,弟子恐峽中有埋伏不敢深入,找來周遭農家詢問,得知此峽谷長三裏左右,最窄處只能容兩架牛車經過,恐有埋伏,請三師伯、八師叔決斷!”

“哼!埋伏?吾只怕太平會賊子亡命逃竄!”

“眾弟子,隨吾追擊!”

魁梧老漢一拍馬,豪邁的仰天大喝,聲音嘶啞而強勁,宛如獅吼。

俊逸中年男子苦笑著搖頭,暗道了一聲“我就知道”。

……

“籲……師兄、師兄,且住、且住!”

俊逸中年男子勒住胯下駿馬,急切的高聲呼喊道。

寶蘆山一線天,就在他眼前。

黑漆漆。

陰暗暗。

猶如一張口的怪獸巨口。

又像是一條通往幽冥地府的死路。

看得俊逸中年男子心頭直冒寒氣兒。

易地而處。

他若是太平會吳老九,絕不會放過此等天險!

哪怕不為殺敵,只為了拖延他們追擊的速度,也定會在這條一線天內設伏!

魁梧老漢勒住胯下雄峻黑馬,不悅的回過頭望向俊逸中年男子:“師弟,又有何事?”

他心中對自己這位七年未曾下山的師弟,已經不滿到極點!

這一路就是他拖拖拉拉、諸多顧忌,才使得那太平會賊子吳老九屢屢逃脫!

若非他拖累了追擊的速度,說不定那吳老九早已授首,他們早已前往鹹瀘縣,準備十五的大日子!

俊逸中年男子勉強的笑了笑,心頭組織語言,斟酌著說道:“師兄,天色已晚,現在進這等伸手不見五指之地,是不是……嗯,師兄你看是不是先派幾個弟子上山查探一下?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師弟你太擡舉太平會那些賊子了!”

魁梧老漢不悅的大聲道,“那吳老九,不過是個僥幸入了氣海境的下三濫水賊爾,借他十個膽子,他也絕不敢與吾天刀門做對!”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在場所有的萬氏天刀門門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望向俊逸中年男子,仿佛在說:王師叔,你這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真的好嗎?

沒人將吳老九當成一回事。

連在場實力最弱的九品天刀門門人,都視六品的吳老九如冢中枯骨。

天刀門畢竟是天刀門。

哪怕多了一個“萬氏”的前綴,依然不損天刀門雄霸玄北州數十年、無人敢攖其鋒的霸氣!

俊逸中年男子有些尷尬。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