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萍水相逢

靡靡小雨罩碧江。

昔年盛極一時的錦帆塢水寨,隨著錦帆水賊死的死、散的散,早已荒草萋萋、破敗不堪。

這裏當初死了太多人,浮屍淤積在寨門前的回水處,腐爛了足足月余才盡數沉底。

附近的幾個漁村都傳言此地鬧水鬼,再加之食了人肉的河魚根本入不得口,導致哪怕是要路經此地,也都會繞得遠遠的,不願靠近。

但就在這個煙雨朦朧的清晨,錦帆塢水寨外,卻有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身形有些幹瘦、佝僂的麻衣老者,手持一根翠竹釣竿,就坐在當初沉屍的回水邊上垂釣。

不知是食過人肉的河魚格外貪吃的緣故,還是此地久無人煙連河魚都放松了警惕。

短短一個來時辰,麻衣老者就拉了十幾尾又大又肥,鱗片黃亮亮的大魚起來。

麻衣老者一點兒也沒在意這些大魚可能吃過人肉,珍而重之的將這些大魚放進了隨身的魚簍裏。

當河上的水氣微微散開一些後,一條烏篷船出現在了運河之上。

撐船的,是一名手大腳大、面容樸實,如果農家子弟一樣的黑衣青年。

他將烏篷船穩穩當當的停靠在回水的一側,微微佝僂著腰,輕手輕腳的走到麻衣老者身後,就像是害怕驚走了水底的魚兒一樣。

“師父,弟子回來了。”

黑衣青年走到麻衣老者身後,垂手而立,畢恭畢敬的輕聲道。

“外頭……”

麻衣老者沒回頭,緩緩開口,蒼老的聲音,仿佛沉澱著時光的韻味:“怎麽樣了?”

“太平會的反擊,很有力!”

黑衣青年謹慎的慢慢說道:“師兄們楔下的釘子,還未來得及發力,就被起出了大半,剩下的,難成氣候。”

麻衣老者手中的釣竿紋絲不動,淡淡地問道:“他們暴露了?”

黑衣青年:“弟子不知。”

麻衣老者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黑衣青年不敢接話,頭垂得更低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麻衣老者再次徐徐開口道:“讓你旁觀,你學到了什麽?”

黑衣青年聞言,眉宇間透露出絲絲猶豫之色。

過好幾息後,他才低聲說了八個字:“來日方長,徐徐圖之。”

麻衣老者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不錯。”

他面無表情的點頭,輕聲道:“比你那八個蠢貨師兄有靈性。”

黑衣青年卻並沒有被因為誇獎而感到欣喜,反倒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就這麽低著頭、垂手而立。

這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

“啪。”

又一尾金色的大鯉魚破水而出,落在岸上奮力的拍打尾巴。

黑衣青年連忙湊上去,撿起大鯉魚取下魚鉤,放進泡在水裏的魚簍裏。

麻衣老人放下手中的翠竹釣竿,輕嘆道:“該走了……可惜了這一折子好戲喲!”

黑衣青年聞言,又連忙提起魚簍返身扶起麻衣老者,緩緩向停靠在一側的烏篷船行去。

但還未走出多遠,麻衣老者突然止住腳步,轉身向河面上看去。

黑衣青年只感覺到手中扶著的虛浮無力的手臂,突然就變得宛如鋼澆鐵鑄一般沉穩有力,愣愣的一回頭,就見一扇竹筏順河而下。

竹筏上有兩個人。

一人撐杆,一人飲酒。

撐杆的,是個須發花白,身形魁梧,穿著麻衣短打,面容陰鷙的老頭。

喝酒是,是個身穿酡紅大袍,長發披肩、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

麻衣老頭手裏橫著一條長長的竹竿,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只是不時用竹竿兩頭輕輕拍打一下河水,連浪花都不曾激起幾寸,竹筏便像是離弦之箭一般飛速順河而下,一看就是深諳水性之人。

喝酒的俊美青年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的歪在一把竹椅上,一手拄著一把絳紫色的華美長刀,一手提著一個比人頭還大的酒壇子不斷往嘴裏灌,在他的腳邊,還有幾壇未開封的酒,也不知是多大的酒癮。

黑衣青年和麻衣老者看到了那條竹筏。

那條竹筏上的人,也看到了他們。

就見那個俊美青年,朝他們露出了一個笑臉,回過頭對撐船的麻衣老頭說道:“老九,你家來客人啦!”

河面寂靜,周圍又無人煙,那俊美青年也沒有說悄悄話的意思,是以,相隔雖不近,但黑衣青年依然聽的清清楚楚。

俊美青年的話音落下,那麻衣老頭便面容冰冷的朝他們這邊看了看,一低下頭,臉上就奇跡般的堆滿了諂笑:“哪有什麽客人,屬下只看到了死人。”

“哈哈哈哈!”

俊美青年拍著大腿,放浪形骸的大笑道:“認識你這麽些年,唯有這句話最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