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山雨欲來
夜半。
張楚陡然驚醒。
眼前漆黑一片,既無接天軍陣,也無敵酋獰笑。
耳畔只聞蟲鳴,既無金戈鐵馬,也無故人呢喃。
這是,失眠了嗎?
他愣了愣,重新閉上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輕嘆了一聲,睜眼披衣而起,推門出去。
皓月當空,繁星點綴。
璀璨的星河,橫亙天穹,引人遐想。
張楚撫著欄杆,仰望天空中那輪皎月。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輕輕脫下披在身上的衣袍,放在欄杆上,就穿著一身月白的裏衣,輕輕一縱。
下一刻,他的身形就像一條靈活的遊魚那樣飄出閣樓,青雲直上。
罡風呼嘯。
清寒徹骨。
金光亮起,一把數丈長、細節纖毫畢現的金光大刀透體而出,籠罩著張楚,在阻隔低溫的同時,也在他的頭頂上形成了一個明亮的錐形體,強行劈開風壓。
轉眼間離地已有兩三千裏。
張楚止住了上升之勢,收了護體大半的刀罡,只留一個和他人一般高的淡淡金色刀型虛影,籠罩著他的身體,阻擋高空的寒意。
他像是坐在實物上的那盤隨意盤膝坐下,俯視著下方的蒼茫大地。
嗯,黑洞洞的。
什麽都看不到。
一點兒也不好看。
不過高處不勝寒,這倒是真的。
張楚愣愣坐了好半晌,突然笑了笑:你可真無聊。
不見他有任何作勢,前一秒還坐得穩穩當當的,下一秒身軀就筆直的向下自由落體。
……
張楚悄無聲息的落進了自家的院子裏。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正準備舉步往廳堂走去,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道聲音:“你可真有閑工夫。”
張楚一偏頭,才發現梁源長坐在墻頭上,提著一壺酒慢悠悠的喝著。
瞧他衣衫整整齊齊的模樣,怕是壓根就還沒睡,一個人兒喝了半宿。
他笑了笑,輕輕一躍而起:“哪有你一個人喝悶酒這麽閑。”
話音落下,他已經坐到了梁源長對面:“怎麽連下酒菜都不弄兩個?”
梁源長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張楚也用不著他搭理,一偏頭,就見梁源長的院裏兒擺著一把搖椅,搖椅旁全是酒,就伸手隨手攝來一壺,仰頭飲了一口。
酒是好酒。
入口柔,入喉順,入腹才似火燒。
層次很分明。
很符合梁源長的審美。
張楚卻有些喝不慣。
他就喜歡那種入口就烈得像刀子割,入喉也烈得像刀子割,入腹還烈得像刀子割的劣酒。
反正喝醉和傷身這種困擾,早就遙遠的像上輩子了。
張楚隨手將手裏的酒壺拋給梁源長,跳下墻頭,徑直往後院去了。
沒過多久,穿好衣衫的張楚,就提著兩壇燒刀子出來了。
他跳上墻頭,將一壇燒刀子擺到梁源長身前。
梁源長看也沒看一眼,更別說碰。
張楚不管他,揭開泥封端起來就灌。
“呼……還是這個帶勁兒。”
他吐著酒氣說道。
梁源長依然不說話。
張楚放下酒壇,輕輕說道:“什麽事非要一個人喝悶酒,聊聊唄。”
梁源長仿若未聞,自顧自的喝酒。
好半晌。
張楚才忽然聽到他問道:“你師父,到死都還在遺憾沒能立地飛天吧?”
張楚陡然醒悟。
他喝了一口酒,輕聲問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梁源長淡淡地說道:“那就先聽聽假話。”
張楚:“肯定是有些耿耿於懷的,畢竟卡在四品十幾年不得其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苦練了幾十年的武功一點點消退,擱誰都不可能痛快。”
梁源長飲了一口酒,耷拉著眼皮問道:“真話呢?”
張楚:“更遺憾你和師姐吧……”
梁源長“嘁”了一聲,生硬的轉移話題道:“那顆龍元,你還沒考慮好嗎?”
張楚輕蔑的“呵”了一聲。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心裏邊指不定怎麽後悔呢吧?
梁家的家事,張楚知道得不少,但他不方便評論誰對誰錯,自然也無從勸解。
當年,梁重霄不願讓一身的江湖恩怨延續到子女身上。
將尚且年少的梁源長送到西涼州寄人籬下,受盡人情冷暖。
將梁源緣嫁給燕北州一個郡尉的兒子,徹底斷了和江湖的幹系。
並且下了死命,不許他們兄妹再踏足玄北州一步。
梁源長是個犟種,真就是二十多年都沒踏足玄北州一步!
連小老頭的身後事,他都沒出面收拾……
直到張楚這個師弟,在玄北州冒出頭後,他才第一次踏足了玄北州。
這些年和張楚偶爾提起小老頭時,梁源長不是“老家夥”,就是“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