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彌漫了九州的烽火,並未影響到京城的歌舞升平。

這座七百年古都,在歲月的長河裏,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

連帶著生活在這裏的百姓,也都浸出了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從容與優越。

在老京城人的眼裏,無論外邊怎麽亂,反正只要賊軍還未打到皇城根兒下,就便是天下太平!

市井街頭,到處都在議論燕西北的戰事。

張口“霍逆”。

閉口“老兒”。

言辭中的輕蔑之態,仿佛只要給他們一杆槍,他們單人獨騎便能平了燕西北的四十萬沙人先鋒軍!

古老而厚重、高聳的城池之內,仿佛便是世外桃源……

一間市井茶館兒內。

說書人手持驚堂木,唾沫四濺的連說帶比劃的講述著新近編寫的霍青兵敗玄北州的話本,博得一陣一陣的叫好兒聲。

臨街的雅座上,一名長發挽了個發髻,用一支荊簪固定在頭頂的青衣中年靜坐在竹簾後。

他傾聽著說書人精彩紛呈的說書,目光怔怔的凝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景,兩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撥動著掌中的白瓷茶盞,氤氳的熱氣在他面前緩緩的蒸騰著……

因為青衣中年人的存在,狹小而喧鬧的雅座內,竟然有了幾分芝蘭茶室的馨雅味道。

一名頭戴古銀抹額,面如冠玉的清秀白衣青年,穿過喧鬧的大堂,輕輕掀開竹簾,躬身入內,垂手低聲道:“皇爺,消息復核了,八日前,玄北太平關上,確有氣運金龍騰起!”

“哦?”

青衣中年人漫不經心的輕聲道:“是嗎?”

白衣青年垂首而立,目不斜視、氣息輕柔均勻,如同石木雕塑一般,沒有半分波瀾。

“那日,霍青在太平關嗎?”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問道。

白衣青年恭聲回道:“回皇爺,那日霍青在西域先鋒軍中。”

“呵呵……不中用的東西,爭來爭去,竟為他人做了嫁衣。”

青衣中年人臉上,終於露出了淺淺的嘲諷笑意。

白衣青年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個瞎子、聾子、啞巴。

“下去罷。”

青衣中年人淡淡地說道。

“小臣告退……”

白衣青年一揖到底,躬身退出竹簾。

青衣中年人終於回過頭,望向掌中茶盞中平靜如古井的碧綠茶湯,目光似乎穿過了兩百年的時候,與那雙暴烈桀驁的雙眼,對視在一起。

“新龍已成勢,老東西,還不回來嗎?”

……

清唳的鷹鳴聲,劃破陰郁的長空。

蒼茫的大地上,一條持著兩條膀子,身披金甲的雄壯的漢子自蒼白的宮殿群中奔出,抓起掛在胸前的鷹哨,大力吹響。

蒼鷹疾馳而下。

雄壯漢子探出一條足有常人大腿粗的雄壯胳膊,沉穩的接住半人高的蒼鷹。

鋒利似刀刃的鷹爪,竟沒能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白印!

雄壯漢子從緊隨而來的鷹奴手中,接過一快巴掌大的血淋淋鮮肉喂進蒼鷹的嘴裏,而後解下鷹爪上的竹筒,將蒼鷹交給鷹奴。

“啪。”

兩根鐵鑄般的手指,捏碎了鐵水封口的竹筒。

雄壯漢子取出竹筒內的布帛,展開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慌忙收起布帛,轉身急匆匆的往宮殿群深處奔去。

越往深處行。

溫度越低。

很快,雄壯漢子口鼻中呼出的熱氣,便凝結成了尺余長的白氣兒。

這是一種有別於冰天雪地的寒冷。

冰天雪地的冷,是幹冷,冷在表面。

厚實而暖和的衣裳,武者澎湃的血氣,均能抵抗這種寒冷。

而宮殿中的這種冷,是一種深入骨髓,令人心底發毛的陰冷。

以雄壯漢子光著膀子都可無視鷹爪,至少也是八品武者的實力,竟都被凍得渾身冒雞皮疙瘩……

但這樣冷,雄壯漢子卻反倒放輕了步伐,輕手輕腳的往身處行去,似乎唯恐驚醒了什麽。

他的確是怕自己的腳步。

驚擾到了這地下沉眠的列祖列宗。

不多時。

雄壯漢子抵達一座通體以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殿外,雙膝下跪,叩首道:“老祖宗,孫兒姬泰求見。”

“哢哢哢……”

兩扇玄冰大門緩緩打開,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冰殿內部傳出,“泰兒啊,進來罷!”

雄壯漢子躬身入內。

冰殿內,卻並非是一副冰天雪地場景。

而是種滿了許多喜寒喜陰的奇花異草。

涓涓的寒氣,在地面上流淌著。

宛如仙境一般。

雄壯漢子卻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熟門熟路的轉過一株株奇花異草,於一顆仿佛榕樹般的巨大雪梅之下,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皓首白須,幹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的老人,頭頂帝冕,靜靜的躺在搖椅上,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雪熊皮毛,垂落在外的衣袖,還依稀分辨出,那是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