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驚蟄

三月初五,驚蟄。

和煦的春風,輕快的掠過涼亭飛檐上的八角風鈴,掀起竹簾,嘻嘻哈哈的攪亂馨氳檀香輕煙。

今日換上了一身寬大的素凈米白色長袍,雪發用一頂小銀冠挽在頭頂的張楚,席地倚著軟椅,手中拿著一本由當朝太師司徒極批注過的儒家經典,安靜的翻看著。

紅雲跪坐在他對面,迤地的酡紅石榴裙,就是山間盛放的爛漫山茶花,鮮艷得一點都不俗氣,白凈的素手,有條不紊的洗茶,烹茶,一舉一動盡顯女性的柔美之感。

明媚的陽光,穿過竹簾,在二人身上灑下斑駁的投影。

時光的長河,靜謐的流淌著……

可惜,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這段靜謐的時光。

“咚咚咚……”

張楚看著梁源長帶著泥土的靴子踩在整潔的藺草席,一步一個腳印,心頭就跟吃飯吃出了一根頭發一樣的別扭,什麽好心情都沒了。

偏生這個人還是自己大師兄。

打不得,罵不得……

梁源長走進涼亭,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將紅雲趕到旁邊去,自己一屁股坐到張楚對面,端起紅雲給張楚烹的茶,一口喝了個幹凈:“聽說你要進軍燕北?”

張楚無奈的放下書,點頭道:“昨晚決定的,明日出征。”

梁源長怪異的看著他:“你這是抽的什麽風?怎麽會突然想到主動進軍燕北?”

以他對自家這個師弟的了解,這家夥就是生了一副牛魔王的身板兒,卻長了一副吃草的牙口。

只要不欺負他欺負得太狠了,他能和任何人相安無事到天荒地老。

這回竟然出動出擊了,可真是鐵樹開花啊!

張楚捏起巴掌大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茶,端起來淺淺的抿了一口,輕聲道:“西涼州駐紮的沙人軍隊,太多,打不動,燕北州就是我們和外界聯系的唯一生命通道,所以進軍燕北,勢在必行!”

梁源長打量著他沉吟了幾息,突然問道:“又沒糧了?”

張楚微微凝眉:“你從哪兒聽到的?”

梁源長放下手裏的茶盞,說道:“沒人告訴我,是你自己的話裏有破綻,眼下是進軍燕北州的好時機,但更是我們坐山觀虎鬥,暗自積蓄力量的好機會,你這一打,火立馬就得燒到我們自個兒身上……以你的性子,只能是有什麽逼不得已的理由,才會兵行險著!”

張楚面露苦笑:“果然瞞不過自己人啊……靖遠軍和蕩狄軍的求糧文書,在我的案頭已經壓了五天了,可盟裏實在是拿不出糧了,再這麽下去,不出半月,前線的二十萬弟兄就只能空著肚皮和西涼州的幾十萬沙人對峙了。”

梁源長面露驚色:“都到這一步了嗎?前兩日不才有一批糧食進關了嗎?”

張楚臉上的苦澀之意越發的濃郁了:“都是沙子,哄關內的老百姓的……”

梁源長沉默了幾息,驀地長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那是只能打了!”

外人只能見到張楚這個大聯盟盟主,北平盟盟主有多風光,多不可一世。

又有幾人知,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頓了頓,梁源長又問道:“你準備帶多少兵馬?”

張楚輕嘆道:“就手裏這點余糧,還能帶多少兵馬,就定疆軍吧,剛好他們就駐紮在封狼郡,不用來回跑冤枉路……”

梁源長:“燕北州還剩多少沙人軍隊來著?”

張楚:“二十萬。”

梁源長又端起面前的茶盞:“十萬人打二十萬人,有勝算嗎?”

張楚沉思著說道:“多少還是有幾分吧,五哥在東勝州集結了一萬好手,我嶽父和燕北的幾大武道世家私下也串聯了兩三萬兵馬,只要我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通向東的交通線,與他們合兵一處,就有十五萬人了,有燕北州的地利、人和兩大優勢在,十五萬打二十萬,問題不大!”

他自己也是沙場宿將,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梁源長遲疑片刻,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有個事兒,得找你幫幫忙。”

張楚低頭喝茶:“說吧!”

梁源長看了他一眼,說道:“就是你師姐母子三人,她與我們的關系,經不住查,我擔心……”

張楚放下手裏的茶盞,慢慢凝起了眉頭:“據我所知,從燕北州撤走的官吏以及官吏家眷,並未進京,而是都是停留在中元州與燕北州接壤的鳳台郡郡府,那裏是朝廷與燕北州的沙人軍隊對峙的橋頭堡,冉林的征北軍就駐紮在那裏……這事兒,可不好辦啊。”

難辦,並不是單單是因為征北軍。

而是因為梁源緣的婆家。

若只是帶回梁源緣母子三人,隨便去個飛天宗師,都能將她們帶回太平關。

可梁源緣說到底是人段家人,一雙兒女也都姓段,只帶她們母子三人,不管段家人,一個處理不好,就會令梁源緣和她那一雙兒女反目成仇,好心辦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