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細思則恐

作為當世名家,張九齡的才華確實無與倫比,當他將詩當眾吟出後,在場懂詩的人都為之折服。

能在短時間內,把應制詩作得如此工整雋永,詩意深遠,足可載入詩集典冊,這種造詣,在場每個人都自問做不到。

很多人都在想:“莫非陛下提前泄露了應制詩題目給張九齡,他才能如此輕松應付?”

質疑的人中,最不甘心的要數李林甫了。

但李林甫捫心自問,才學根本就無法跟張九齡相提並論,他又不確定是否皇帝有意泄露詩題,便轉身向李隆基請示:“不知陛下對張令公的詩,有何指點?”

李隆基暢快地揮了揮手,笑道:“此詩甚好,說出朕心中所望,今日與宴的有十道來朝集使,你們當不負張卿家詩中所言,為國為民,謹記魏文貞公所言,‘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之理。”

十道朝集使皆起身領命:“臣等謹記。”

李隆基笑著說道:“不是要你們記住,而是要讓天下臣民都明白這個道理。張卿家,你的詩很好,若無他人出來,今日應制詩便以你為擢。”

張九齡恭敬應了。

李林甫心裏那叫一個氣啊。

他恨不能自己出來作首詩將張九齡比下去,但他又自知才學不行,只能寄希望於在場人,偏偏張九齡現在是宰相,莫說是沒人能比,就算真有人有此詩才,也不會刻意去拂張九齡的面子。

“看來天下詩人,當以張卿家為首,愛妃以為呢?”

李隆基並不覺得丟人,甚至還覺得自己選拔了天下最好的人才擔任宰相,那是自己任人唯賢的體現,是值得稱道的事情。

武惠妃盡管對張九齡不忿,卻只能順著皇帝的話說下去:“陛下所言極是。”

“哈哈。”

李隆基興趣甚高,霍然站起,竟然舉起酒杯從玉階上走了下來,在場所有王公大臣只能跟著起身做躬迎狀。

最後李隆基走到張九齡跟前,舉起酒杯道:“朕能得張卿家如此良臣,實在是朕之幸,來,朕敬張卿家一杯。”

張九齡誠惶誠恐:“老臣怎敢……”

說是當不起,皇帝已然做足姿態,張九齡只能領受。

君臣二人面對面共飲,在李隆基轉身回玉階時,不知有不少人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看張九齡。

……

……

這場宮宴儼然成為了張九齡的專場,所有人都圍著張九齡轉,連皇帝都不例外。

張九齡也覺得顏面有光,當他坐下來時,身邊的裴耀卿振奮地道:“張公真乃群臣典範,真為我等讀書人爭氣啊。”

所說“我等”,儼然是把朝中正統科舉出生的讀書人歸為一派,別的任何派系都不能融入他們的圈子。

李林甫不想讓張九齡繼續出風頭,請示道:“陛下,聽說今日有公孫氏獻舞,不知是否可傳出來,以讓眾臣僚欣賞?”

“正有此意……”李隆基正要應承,卻見身旁坐席上,鹹宜公主站了起來,目光隨之轉了過去。

鹹宜公主起身,在很多人看來無非是又有什麽好寶貝要獻給皇帝。

鹹宜公主一向以古靈精怪著稱,宴會上基本上充當著開心果的角色,群臣也喜歡拿她打趣,皇帝寵溺的女兒,自然是整個宴會的主角。

“鹹宜,你有事嗎?”李隆基問道。

鹹宜公主笑道:“父皇,兒臣知張丞相詩才了得,這幾日也偶得一首詩,想跟張丞相請教一下。”

在場王公大臣聞言不由莞爾。

小姑娘家,以往總是被張九齡以不學無術暗諷,猶不知趣,今日居然說要跟張九齡請教作詩,那不跟剛開蒙的稚子遇到博學鴻儒,居然要討教四書五經一般?明顯朝綱了。

“鹹宜,別胡鬧。”

武惠妃率先開口斥責,她要體現出自己對女兒管教森嚴,鹹宜公主此番唐突造次,並非是出自她的授意。

這是武惠妃的態度。

李隆基興致卻很高,擺擺手道:“無妨,無妨,鹹宜能請教張卿家,乃是她的榮幸,天下士子,有幾人有如此機會?生在帝王家,自然有些優待,朕就給你這個近水樓台的機會。”

李隆基很寵愛鹹宜公主,眼見女兒有心,出來向當世堪稱學問第一人的張九齡討教,做父親的難免有幾分欣慰,父母誰不望子成龍?自然是希望女兒學識越高越好。

“既然父皇恩準,兒臣便問問張丞相,是否肯賜教呢?”鹹宜公主笑眯眯地看向正襟危坐的張九齡。

張九齡此時有些尷尬,平時他喜歡考校鹹宜公主學問,口吻中難免有奚落看輕之意,倒不是他沒風度非要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而完全是他從心底裏厭惡這個小姑娘的母親。

“公主肯請教,老臣自當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