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9章 賞格

張仲武披頭散發,渾身濕漉漉地坐在拒馬河北岸河灘上的一塊巖石上,淚流滿面地看著河面之上那飄飄蕩蕩的人頭。

縱橫北地十余載,何曾有過這樣的羞辱?

不時有人馬艱難地從河水裏爬起來,一上岸,便全身脫力一般,躺在河灘之上一動不動,好半晌,才艱難地爬起來向堤上慢慢地挪步,因為河裏的人太多了,他們還需要給我面的人騰地方。

即便現在是枯水季節,即便拒馬河已經足夠溫柔,但對於精疲力竭,身穿甲胄的這些士兵來說,仍然是一道天塹,不少人在河中間便脫了力,再也揪不住馬尾馬,手一松,沉重的甲胄立時便帶著主人一起咕嘟咕哮沉到了河底,上岸來的有大群的空馬,他們的主人大體便是這種狀況了。

損兵折將,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現在的盧龍軍便是這種狀況了,即便是逃過了河的不少騎兵,現在手上也是赤手空拳,在河中之時,沉重的兵器也是阻礙他們逃出生天的障礙,不少人將兵器,旗幟說數拋棄了。

對岸傳來了震天的歡呼之聲,無數面武威軍旗出現在河堤之上,迎風飄揚,一隊隊的騎士縱馬河堤之上,揮舞著手裏的武器旗幟,縱身歡呼。

閔字旗,屠字旗,李字旗一一出現。

而他們的出現,竟然將河對面的那些原本躺在泥地之上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彈的盧龍兵們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有馬的翻身上馬打馬便走,沒馬的竟然撒腿就跑,河灘上頓時又亂成一團,直到在一些軍官們的奮力喝斥,拳腳馬鞭齊下之下,這才稍稍鎮住了局勢,隔著一條拒馬河呢,武威騎兵們不可能學他們一樣,泅水渡河來追殺他們。

而看到這一幕的張仲武,更加是羞憤莫名。掩面轉身,翻身上馬,疾馳而走。

相比起張仲武的慘淡,易縣卻是整個地陷入到了狂歡之中。白日裏,城內還是一片死寂,惶惶難安。

李澤帶走了所有的精銳的兵馬,城內,只留下了一些輔兵以及臨時征召起來的鄉勇,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如果李澤敗北,則易縣必然不保。

盧龍人走到哪裏,搶到哪裏,殺到哪裏的風格,易縣人是很清楚的,盧龍兵一旦入城,易縣必然生靈塗炭。

在惶恐之中等到夜幕降臨,一騎飛馳而回,帶來的卻是武威軍擊潰盧龍兵的大好消息,頃刻之間,易縣便陷入到了狂歡的海洋之中。等到李澤率眾返回易縣的時候,城內城外,燈火通明,無數百姓走出了家讓,將本來就不寬的街道塞得滿滿當當,夾道歡迎得勝之師回返。

李澤高坐戰馬之上,左右護衛,除開幾名擎旗手之外,無一不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但此刻,這些傷痕,卻無異於是光榮的勛章。

“萬勝!”不知從哪裏開始,響起了一聲呼叫。緊接著,萬勝的呐喊之聲響徹了整個縣城。

李澤笑意吟吟,騎在馬上不停地向著百姓揮手致意,普通的民眾只知道這一場勝利,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也保住了他們辛苦一生所積累起來的資財,卻無法懂得這一場勝利所帶來的重大的政治意義。

自今日始,盧龍張仲武必然雄風不再,接下來,武威可就有守轉攻了。攻守易勢,不僅僅代表的是雙方在戰略之上對抗的易勢,在政治之上更有著巨大的意義。到了這個地方,所有北地的勢力都會明白,張仲武大勢已去。

那些原本觀望風色的甚至於支持張仲武的勢力,現在必須要重新考慮他們的立場了,此消彼長之下,張仲武只會愈來愈弱。

就像北地的那些豪門大族,除開那些與張仲武早就密不可分的家族之外,其它的,現在只怕都有些三心二意起來了。

不錯,李澤在轄區內所實行的政策,的確是對他們有著巨大的危害,如果有可能,他們當然願意與李澤對抗到底,但前提是,要能看到勝利的希望。但現在,這個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了。

投奔李澤,家族會被肢解,力量會被削弱,但好在,只要聽李澤的話,他並不要你的命。

好歹李澤還給每家每戶留下了最高五千畝地的限額,雖然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活得瀟灑自在,但好歹也還活著不是?

真要硬抗到底,說不得到了最後,便是雞飛蛋打,別說五千畝了,只怕連五畝也沒有,還要連帶著送上性命。

翼附強者,本來就是這些人的生存之道。

作那墻上草,風吹兩面倒固然說起來不好聽,但也可以解釋為忍辱負重,蜇伏以待良機啊。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萬勝的口號之聲,竟然就成了萬歲的呼喊之聲,先是只有零星的呼喊聲夾雜其間,但漸漸的,卻成了燎原之勢。

這一下,不但李澤皺起了眉頭,夾雜在得勝隊伍之中返回的神策軍數百殘軍,卻都是臉上變色。特別是程緒,更是有些惶恐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