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7章 在海上

站在艙門口,章回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擡頭看一了眼東方初升的朝陽,邁步走了出來。甲板之上,正蹲在地上用力地擦著船板的鐵鉤子潘沫堂看到章回出來,站起身子,將抹布扔在一邊的水桶裏,笑道:“章公,起得早啊!”

“哪有你早?”章回笑道:“終於見到太陽了,這些日子,身上可是發黴了喲!潘將軍,這清洗甲板的活計,還用得著你親自幹?”

“習慣了。”潘沫堂道:“只要在船上,這些活計,每日都是要幹的。章公,你以前常坐海船?”

“平生第一遭!”章回道。

潘沫堂一愕:“那您可真是了不得,這一次出海,風浪可真不小,一般人還真受不了。看您啥事兒沒有,我還以為您常坐海船呢!”

章回哈哈大笑,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就憑我這體格兒,小小風浪能奈我何?”

“章公,這可真與體格啥的沒關系!您看看這一次隨您來的那些人,好多都脫了形!”潘沫堂笑道。

“都是些不中用的。”章回道。

“章公,潘某人也見過不少的讀書人,您和他們比起來,可真是不像一個讀書人,不過我可是聽說,您是這世上最有學問的人。”潘沫堂道。“這讓我想起一句老話來,叫滿瓶子不蕩半瓶子蕩。”

“這話算是對我最高的評價了。”章回開心地道:“潘將軍,你以前也讀過書吧?我看你一筆字,寫得著實不錯。沒有多年功底,可是寫不出來的。”

“倒也不瞞章公,早年我可也是中了秀才的,後來不得已才下了海,幹了沒本錢的買賣,先是在海盜群裏當個師爺,後來慢慢勢力大了,便火並了以前的老大,自己當了頭頭!”潘沫堂笑道。“說起來,這還真跟我讀了多年的書有關。”

“你這話裏有話啊,含著好大一篇文章呢!”章回有些驚訝於對方的坦承。“不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好的。”

“章公,說實話,我倒真沒有覺得自己握得是屠刀,不過是求活求前程罷了。”潘沫堂搖頭道:“真要說起來,您覺得陸地上的那些節鎮、將軍們殺得人比我少嗎?只怕我殺得不過是他們的一個零頭罷了。”

章回一怔,想了想,倒也的確是這個道理,不由搖搖頭:“是我想左了,這個世道,原本就是這樣。你在海上,也算一方諸候了,怎麽最後又願意歸順李相來受這份拘束呢?要知道,李帥麾下軍隊,規矩可是最嚴的。”

看著章回隨意坐在一大盤纜繩之上,一副要長談的模樣,潘沫堂便也退了兩步,坐在了船舷之上。

“以前打劫過金滿堂,不過這個是條漢子,後來反而成了朋友。”潘沫堂道:“這麽多年來,我們兩人倒也是配合默契,他成了最有錢的鹽商、海商、錢莊老板,我也成了這海上聲名遠播,勢力最大的海盜。”

章回微笑不語,一個有錢有路子,一個有人有刀子,兩相一配合,金滿堂豈有不賺得盆滿缽滿的道理。

“金滿堂來找我,說了李相的事,我便動了心。”潘沫堂道。

“年紀大了,不想再在海上漂泊了?”

“那倒不是,我已經習慣了海上的日子了,上不上岸,也無所謂。”潘沫堂道。

“那是為何?”章回感興趣地問道。

潘沫堂嘆了一口氣,“章公,我也是曾經讀過書的。位卑不敢忘憂國啊!金滿堂跟我說起李相的樁樁件件,我倒覺得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怕金滿堂騙我,又專門派了人上岸打探了很久,這才決意跟隨李相的。”

章回以手撫額,長嘆一聲:“光是這一句位卑不敢忘憂國,便羞煞了許多士大夫啊!”

“章公誇獎了。”潘沫堂笑道:“初見李相,便讓我折服啊,一個海盜,李相也敢毫無疑忌的相用,大把的錢錢就分派下來了,也不怕我卷了錢跑。我本以為,至少還要還一個監軍啥的,結果,什麽也沒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倒是李相的風格。”章回笑道:“即便是韓琦這樣擺明車馬與李相不對路的,李相不也是用他嗎?取其才而已。求大同,存小異嘛。我雖然對此有異議,但現在總體看來,大方向還是不錯的。”

潘沫堂大笑:“這些事情,我其實也是不敢苟同的,有時候覺得李相的心也真是太大了。養虎為患啊,就像咱們這一次去辦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嗎?”

“還是有必要的。”章回道:“你以為李相當真沒計較過嗎?這幾年外表看起來我們花團錦簇的,事實上卻是不然的,連年征戰,不但將士疲憊,朝廷是真沒錢了。除非李相也來刮地皮,以犧牲老百姓福祉的代價開戰,這樣一來,倒也不見得打不贏,但百姓的日子可就苦了。北地才舒緩了幾年啊,真要這樣,只怕又是一片荒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