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5章 浙東浙西

與冰天雪地的北方不同,杭州的雪是極少的。哪怕現在已經是深冬,也只不過偶爾飄落那麽一點點,為那些深黃,翠綠點綴上幾分不一樣的色彩。在北方,這個時候放眼望去,觸目所及之處,基本上都是白色,那些煙囪之中冒出來的青煙落在人眼中,都是一不要的色彩,但在此刻的杭州,卻仍然是五顏六色,白,反而成了一種稀有的別樣景致了。

雪在這裏,只不過是被視為摧著梅花快快開發的一個信號罷了。

雖然沒有雪,但卻依然是極冷的。

西湖的風,直能吹到人的骨子裏。

錢弘宗裹著厚厚的狐裘,站在樓外樓上,窗戶卻是大開著,冷風偶爾會裹夾著幾片雪花飛起來,落在毛絨絨的裘衣之上,頃刻之間便不見了蹤影。他的手裏卻是捧著一杯正自冒著熱氣的酒,酒香隨熱氣而起,被風一掃,卻不知飄蕩到哪裏去了。

西湖之上,三兩只小船慢悠悠地滑過,劃船的老翁身上的蓑衣倒是浮了一層淺淺的白,用力地搖著櫓,操控著船兒輕盈地劃水而過,站在船頭之上的客人,偶爾會伸手抓住遠遠伸到湖中的枝條,用力晃動一下,便有雪粉簌簌落下,客人仰頭享受著那雪粉打在臉上的感覺。亦有船兒靜立不動於湖中,有人箕坐於船頭,一根釣杆,一個魚簍,釣上來了魚沒有不知道,但倒是頗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味。

街頭之上是熱熱鬧鬧的充滿了煙火氣息,北方大多在貓冬的時候,南方,仍然有無數的人在為生活所奔波著。

錢弘宗當然不用想這些,他是浙西的最高統治者,也是浙西最富有的人。不但擁有著大片的良田,更是浙西最大的絲綢掌控者。

他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潤州,常州,蘇州,杭州,湖州和睦州數十萬人的生死榮辱由他一言而決。一念決人生死,一念定人興衰。

這種感覺讓他很是愜意與滿足。

醒掌殺人權,醉臥美人膝,不外如是也。

“錢兄,別賞雪景了,關上窗戶吧,別把美人給凍壞了!”身後傳來了爽郎的笑聲,錢弘宗微笑著轉過頭來,屋內那些伴著絲弦起舞的衣裳單薄的舞伎,有些人已經在瑟瑟發抖了。

“杜兄總是這麽憐香惜玉。”大笑著坐了回去,早有仆人上去,關上了窗戶。

被錢弘宗稱之為杜兄的人,是浙東觀察使杜憲,兩人地位相若,平時既有合作也有齷齪,像這樣能和諧的坐在一起,自然是被外部的原因所促成的。

而這外部原因,自然便是因為眼下這天下風起雲湧的大勢。

浙東浙西,得天獨厚,不但土地肥沃,更是水網縱橫,百姓的生活,比起其它地方來,要好得多。即便是沒有了足夠的糧食,弄個竹笆籬,在小河水溝裏去扒拉扒拉,總也能扒出一天的吃食來,餓死人的情況還是極少的。

這些年來,隨著李澤在北方崛起,海上貿易再度興起,絲綢行業再度興盛起來,價格一漲再漲,兩年前,絲綢之路重開,雖然絲綢的價格因為李澤的強行壓制在則沒有再漲,但銷量卻大大上升,縱然絕大頭都被錢弘宗這樣的人收入了囊中,但升鬥小民,卻也是從中得了些許好處,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好過得多了。

只要日子得過,這階級矛盾,自然便得到了極大的緩和。

以前錢弘宗對於李澤是有著極好的觀感的。

而這種好感,緣於他們離得極遠,而他又從李澤占據北方之後謀得了極大的好處。他們之中,隔著一個大梁,雙方可以說只有合作,沒有沖突。

李澤為錢弘宗帶來了源源不斷地財源。

但現在,他對李澤已經深惡痛絕了起來。

因為李澤勢力的觸角不僅僅是已經觸及到了他,而是正像一片無邊無際的烏雲,正在向他的頭頂罩過來。

錢弘宗願意與李澤做生意。

因為李澤做生意很講規矩,哪怕這兩年李澤在打壓絲綢的價格,但這都是明面之上的。只要是談妥了的事情,李澤從來不做那種黑吃黑的事情,該多少是多少,絕不扣壓,絕不抽頭。與這樣的一個大佬做生意自然是愉快的。

但這並不代表錢弘宗便願意成為李澤的手下。

因為他與李澤的治政理念截然不同。

不說別的,單是李澤強力打壓宗族勢力,嚴格限制土地兼並,便讓錢弘宗不能容忍。在浙西,他錢弘宗正是通過聯結一個個的地方豪族控制著地方,他是最大的絲綢商,也是最大的地主,在李澤的治下,他這樣的人,正是要被限制,要被打壓的。

做生意夥伴行,做屬下,萬萬不行。

可是現在,李澤卻正在要求他們成為他的屬下。

這自然就觸及到了錢弘宗的根本利益。李澤都要挖他的根了,他豈能容忍?自然要奮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