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用我們的血,重新妝點家族的門面

中原的三月,已經草長蔦飛,萬物復蘇的時候了,但在拉薩,卻還是極冷。地上仍然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天空之中揚揚灑灑,亦是下個不停。這樣的天氣,自然是沒有多少人肯出來的。

但在城外的一處山坡之上,卻有兩個人相對而坐在一張氈毯之上,鬥蓬之上落了厚厚的雪,稍有動作,雪便簌簌地落下來。

兩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火爐,溫著酒。

沒有下酒的菜。

兩人卻似乎仍然喝得有滋有味。

“多謝孫公了。”薛均舉起一杯酒:“我已經有足足三個月沒有出過門了。上一次還是色諾布德過來瞧我,帶我出來逛了逛。”

孫仲林看著薛均,搖頭道:“薛兄,你這是何苦呢?其實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過得比任何人都好的。”

薛均呵呵一笑,舉杯邀飲,卻不說話。

原本大唐與吐蕃之間,雖然翻了臉,但在明面之上,卻還是保持著和平之態,薛均倒也還能享受自由,畢竟,吐蕃人也還指望著薛均能從大唐給他們弄來更多的貨物。

但自從李存忠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大唐也切斷了往吐蕃的商品交易之後,薛均立時便成為了一個階下囚了。

如果不是色諾布德還在護著他,此人在拉薩,只怕早就活得苦不堪言了。畢竟以前薛均是貴人,沒有人敢動他,現在他卻成了人人可欺的對象。

倒是色諾布德,念著自己在大唐的時候,哪怕是與對方直接翻了臉,唐人也沒有苛待他的份兒上,派了人守在薛均的府上,不允其他人上門去折辱薛均。

在色諾布德看來,薛均可以殺,但卻不能辱,這關系到吐蕃的顏面。

不管怎麽說,吐蕃也是與大唐平起平坐的萬裏大國,不能輸了氣度。

“薛兄,你以前在河東,何其逍遙自在?何等高貴?如今落到這樣的地步,還不是因為那李澤。如今只要你肯投效,吐蕃立馬就會把你奉為坐上賓,為何這麽執迷不悟呢?”孫仲林苦口婆心地勸道。“難道你就不敢李澤嗎?”

“恨,怎麽能不恨。”薛均還是笑容滿面,一邊說著,一邊兀自飲酒不停。

“既然恨,為何還要與他效力?”孫仲林不解,從薛均說話的語氣,他能判斷出薛均說得是真心話。“薛兄,據我所知,在昌都的那一支農奴反叛軍,事實之上便掌握在你薛氏手中,我也不瞞你,接下來德裏赤南就要對他們動手了,以他們的實力,只怕是難以守住的。”

“在沒有外力援助的情況之下,的確很難!”薛均表示同意。

“所以,只要你一句話,昌都的這支軍隊歸順德裏赤南,則雙方皆大歡喜,你也可以解了眼前之厄,何樂而不為呢?”孫仲林道“如今北唐國內遭了天譴,河南山東澇災,陜甘寧旱災,你還能指望李存忠發兵來救你嗎?就算他敢來救你,只怕也是送貨上門,有來無回吧?”

“到底如何,打了才知道!”薛均道。

孫仲林連連搖頭:“薛兄,你薛氏如今基本都在吐蕃,你只要投效了吐蕃,高官厚爵馬上到手,便在吐蕃紮下根來,又有什麽不好的?如今的中原,還有你的立足之地嗎?人一死,可就什麽也沒有了。這一仗打下來,你薛氏還剩什麽?”

薛均沉吟了片刻,認真地對孫仲林道:“孫公,這一仗打下來,如果我們輸了,的確什麽也沒有了,但薛氏還剩下名聲。你孫氏在山東,與我薛某人在河東,都算得上是千年大族,當然了,千年是誇張了,但幾百年卻還是有的。我們都很清楚,名聲,對我們這樣的家族,意味著什麽。”

孫仲林沉默了下來。

“以往與李澤相爭,說白了,那就是兄弟鬩於墻,自家人的事兒,輸了,我認。但在史書之上,我薛氏不會因此而蒙上汙點。但如果我投了吐蕃,為吐蕃人效力,那薛氏的名聲,就徹底沒了。想要東山再起,絕無任何希望。”薛均道。

“你薛氏人都要死絕了,還想這些做什麽?”孫仲林嘆道。

“怎麽可能?”薛均笑道:“其一,當年與李澤相爭,我輸了之後,被貶斥的只有嫡系一族以及與我嫡系相親厚的幾房,還有一些偏房,旁枝,仍然在中原呢。以後我們這一房沒有了,薛氏的大旗自然便會由這些人扛起來,所以,我是萬萬不能汙了薛氏的門楣的。否則,連帶著他們也沒有復起之希望了。不管怎麽說,他們也姓薛,他們供奉的祖宗,也是我的祖宗啊!”

“李澤算是一個心胸開闊的帝王。這些旁枝如今讀書做官,倒也沒有受多大影響,當然了,不能指望他們能一蹴而就,這其中,肯定還是有些關礙的。所以,我這個薛氏的罪人,要為他們最後掙點兒名聲,掙點本錢啊。薛氏在我手裏敗下去了,我怎麽能不為他們最後做一點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