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張一昂和楊威達成了戴罪立功抓梅東的協議,不過要釋放他,也不是那麽容易。

現在公安內部管理嚴格,即便是普通的違法行為,若是已經錄入了系統,想提前放人就得經過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當然,如果是剛抓的人,信息還沒上傳到系統,領導一句話確實管用。

楊威導致方老板一家上街遊行,影響巨大,警察剛把他抓來就聯系了檢察院做批捕手續,張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內部的審批,還要跟檢察院報備情況說明。不過在案前階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並給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為兄弟部門的檢察院通常不會幹涉。

半個小時後,只見王瑞軍走進辦公室,面帶不甘地匯報:“齊局長去了市裏,沒有他的簽字,釋放楊威的事辦不下來。”

“你找趙主任,讓他蓋個章就行。”張一昂輕松地說,這畢竟是刑警的業務,通常刑警隊達成一致意見就行。

“呃……我找了趙主任,他反對釋放楊威。

“為什麽?”

“他說楊威畢竟是刑拘的對象,不能釋放。”

張一昂不滿地嚷道:“我們是讓楊威戴罪立功,放長線釣大魚。楊威沒有重大暴力前科,怎麽就不能釋放了?”

“趙主任知道楊威的案件性質從法律上說起來不嚴重,不過楊威導致方老板一行上街遊行,打橫幅稱公安是楊威的保護傘,政府被驚動,齊局被上級叫去談話,如果我們現在就把楊威放了,社會輿論就坐實了公安是保護傘。趙主任建議我們先把楊威關上半年,到時再放出來,讓他釣梅東,現在放人他堅決不同意。”

“先關半年?”張一昂冷笑,“把楊威關上半年,再讓他想理由把梅東騙回國,梅東要是這麽點警惕性都沒有,早被抓幾百遍了。”

王瑞軍為難道:“可趙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說服不了他,他不搞刑偵,不知道我們實際工作的難處。”

張一昂搖搖頭,站起身,說道:“瑞軍啊,我給你講個故事。以前我從警校畢業,通過公務員考試,順利考上了刑警。說起來運氣還算不錯,分到了高廳所在的部門。那時高廳還沒到省裏,還是寧市刑偵處的處長,當時寧市下面的一個縣出了一起影響極其惡劣的連環殺人案,由於高廳一向以破大案聞名,所以上級安排高廳成立專案組,專攻這起連環殺人案。這案子也是我經歷的第一起大案。那時候監控設備的拍攝質量和密度跟現在沒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偵查能力很強,我們待了好幾個星期,但案情進展緩慢。就在我們全縣布控,緊鑼密鼓地想盡辦法找出嫌疑人的過程中,罪犯又殺了人。那時候高廳壓力特別大,上級見我們專案組不但沒抓到兇手,反而又出了命案,於是又派了個領導下來,替換了高廳的組長位置。那領導根本不懂刑偵,亂搗鼓一陣,一無所獲,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問責,就找了個理由辭掉組長位置回去了,最後還是讓高廳來主導辦案。結果沒幾天案子就破了,高廳最終靠著專業能力抓到兇手,受到了表彰。而那個不專業的領導,可就無話可說了。”

王瑞軍聽他說完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陣,還是想不透領導到底想暗示他什麽,只好觍著臉,小心翼翼地問:“局長,這事……這事跟楊威的案子有什麽關系?”

“那麽楊威的案子跟趙主任又有什麽關系!他管刑偵嗎?他不就一辦公室主任嗎?他辦過案嗎?抓過人嗎?你一個堂堂刑偵大隊長,怎麽辦案還要他來教啊?”

王瑞軍馬上被點醒,想了想,刑警隊怎麽辦案關辦公室主任什麽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麽辦公室主任就是個行政,哪家公司的業務主管還需要聽行政的啊?不過轉念一想,趙主任不光是行政,還兼著總經理秘書,趙主任反對釋放楊威,八成是局長齊振興的意思吧?他還沒這個膽挑戰局長權威,只好坦白說:“我覺得趙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齊局長的態度,畢竟齊局因這次遊行被上面叫過去談話,如果現在放了楊威,對齊局不好交代。”

“齊局?”

王瑞軍咳嗽一聲,低聲道:“我聽到單位裏有傳言說,齊局對我們刑偵線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見,包括上回抓獲李峰,齊局不太高興。”

“我們抓了李峰,齊局為什麽不高興?”

王瑞軍訕笑:“因為整個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齊局在這案子裏從頭到尾沒參與,再加上我們平時刑偵線的工作也沒向他匯報,所以在他這個位置上心裏總歸不舒服。如果這次您再直接和齊局頂著幹,我……我覺得會不會不妥當?”

張一昂微微皺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領導都喜歡表現存在感,喜歡手下遇到事向他請示,哪怕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則上指導幾句他也是開心的。張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沒問過齊振興,後來查葉劍案因為可能涉及周榮需要保密,他也沒請示齊振興,何況他和齊振興本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彼此相安無事已經很好,哄齊振興開心張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釋放楊威的事,如果張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個單位就知道他們倆撕破臉了,以後工作會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