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省公安廳會議室裏,早上的學習報告例會結束後,廳長說再耽擱大家幾分鐘時間,他要宣布一件事。

“就在昨晚,三江口公安局成功抓獲了梅東。可能部分人對梅東不熟悉,今年國務院牽頭的金融監管部門和我們公安部門聯手查處地下錢莊,打擊外匯流失,這梅東正是多個地下錢莊的關鍵性人物。據之前調查所知,梅東不僅設立了幾十家外貿進出口公司,開展換匯出境的業務,還和多個境內外地下錢莊有深度合作。抓獲梅東是我省今年打擊金融犯罪的又一大成果!”

會議桌上的眾人紛紛鼓起掌,目光投向了高棟。

“高棟,你徒弟有本事啊。”廳長言中滿是褒獎。

“運氣好,運氣好。”高棟謙遜地笑著。

“你用不著謙虛,這又不是表揚你。我聽說梅東原本一直在境外,這次抓回來是張一昂一手設的局。之前抓李峰,部裏具體的表彰文件還沒下來,通知廳裏是三江口刑警隊的團隊一等功,這才沒多久,又抓到了梅東,你說這回廳裏是獎評團隊呢,還是個人?”

“這肯定是團隊功勞。”

廳長笑道:“也可以是團隊功勞,再加上他個人表彰嘛。我聽說抓梅東時差點被他逃了,他跑到地下車庫遇到了張一昂,當時張一昂是一個人,赤手空拳壓根兒毫無準備,梅東手裏有匕首,張一昂就這麽直接沖上去跟他搏鬥,幾下子把人制服了,他自己毫發無損,厲害啊!”

眾人紛紛點頭,破案擒兇並不稀奇,高棟以前就破過很多案,可抓人都是底下刑警幹的,領導幹部單槍匹馬親手抓人,光這份膽量就足夠讓人肅然起敬的。

這時,廳長旁邊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清咳了一聲,這人國字臉、大耳朵,面相自帶官威,即使不穿制服,走到外面也是一眼就能辨出的機關單位大領導,此人正是周衛東。

“我覺得對於個人的評獎問題,我們還是要再好好研究,要著重考察個人的日常工作情況和品行。”

“這是當然,”廳長點下頭,感覺他話中有話,不禁問,“衛東,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周衛東側過頭,朝廳長耳語幾句,片刻後,廳長臉色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

眾人看著這一幕,卻不知他們倆在談什麽。

“刑訊逼供?”廳長這四個字略大聲了些,所有人都聽在了耳裏,他看看眾人,又看看高棟,覺得這話大家都聽到了,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傳出去影響不好。

廳長皺了皺眉,只好對大家如實說:“有人向廳裏反映,張一昂同志在辦案過程中,存在著刑訊逼供的問題。”

高棟聽到廳長稱呼張一昂還帶著“同志”兩字,知道問題不大,刑訊逼供嘛,每個地方的刑警隊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對付一些耍無賴的歹徒,你不下點手段,他硬是不招怎麽辦?所以這事都是嘴上說嚴禁,實際工作中,大都睜只眼閉只眼,不要太過分就行。張一昂是把人怎麽了,還被捅到廳裏?高棟對情況一無所知,也只能閉著嘴不表態。

周衛東裝作關心的樣子詢問:“小高,你對這事知道嗎?”

高棟不知周衛東挖的坑有多深,只好先撇清關系:“他下基層工作後,不歸廳裏管,我對他近期的工作不是很清楚。”

旁邊一位領導好奇問:“犯人怎麽樣了,嚴重嗎?”

這一問,周衛東頓了頓,這事是齊振興一早向他秘書反映的,事情性質不算嚴重,本來他見廳長當場要表態表彰了,才趕緊借此把表彰壓下去,誰知廳長聲音大了點,被所有人聽到了“刑訊逼供”四個字,也只能當場說開了。

“嫌疑人的身體狀況倒不是很嚴重,只是刑訊逼供的做法非常不合適。”

那人又問:“他對嫌疑人上了什麽手段?”

“張一昂在傳喚沒有確鑿犯罪證據的嫌疑人時,威脅將人抓到看守所,讓人……讓人打爆腦袋”。

“最後他真這麽幹了?”眾人一聽,這還了得,把未經審判的嫌疑人帶到看守所打爆頭,這可是嚴重違法行為了,一旦出了事,公安部門難辭其咎。

“他……他暫時還沒有。”

高棟見了這副神態,心裏已經清楚了大概,暗松一口氣,淡淡說:“張一昂審訊時,威脅嫌疑人這麽幹,最後他沒有做,是嗎?”

周衛東咳嗽一聲,點點頭。

“這個啊……”高棟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一人說:“嘴巴上刑訊逼供,這叫嘴刑嗎?嘿嘿,這有什麽呀,換我以前幹刑警時,我們才厲害,我們——”他頓了頓,馬上反應過來這種場合不適合講這些吧,馬上改口,“基層刑警辦案過程中,一點點瑕疵總歸難免的,如果犯人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嚇唬,他要是不配合,刑警怎麽審?國情是這樣嘛,如果嘴巴上嚇唬嫌疑人也算刑訊逼供,那這基層民警還怎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