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第3/12頁)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隆之……”出聲呢喃。
沒有人回應。
家裏沒有人。總覺放不下心。這樣的行為一點都不像貫一。但正因為沒有人在,才索性流露出軟弱的態度。貫一甚至想就這樣淚流滿面,撲倒在棉被上——雖然他根本流不出淚來。
那不可思議的聲音再度響起。
昨天……
貫一被隆之揍了。那時,原本性情溫厚的兒子板著臉大吼大叫,暴跳如雷,而妻子也不斷地哭喊,失去了理智,貫一亂了方寸。挨上一擊的瞬間,貫一醒悟到,原來世上有不可挽回的事。
貫一是個強悍的警官。雖說事出突然,但他不可能默默挨打。可是那時貫一毫無防備、渾身破綻。是因為內疚吧。
隆之手裏拿的是他生日時貫一送紿他的文鎮。貫一察覺此事,頓時失去了對兒子動粗的一切抵抗能力。
第二擊也被打個正著。
意外的是,貫一被第三擊中後昏倒了。
所以貫一不曉得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醒來時,兒子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垂頭喪氣的妻子。而妻子只是垂著頭,連話都不肯說,貫一也無法問出兒子去了哪裏。
於是,貫一當上警官後第六年,第一次請了假。
貫一還可以硬撐,而且傷也不是痛到無法行走,其實沒有必要請假。
可是貫一不想去,他深深地覺得自己的職場汙穢不堪。
而且他也覺得如果這時候還滿不在乎地采取無異於平日的行動,似乎太對不起家人了——對不起妻子和兒子。盡管應該要道歉的家庭已經分崩離析了,但貫一不想承認。
——不管怎麽樣,這都是借口。
說穿了,貫一只是想要勉強營造出非日常性,來逃避現實吧。
這個狀況異於日常、一切都不同——貫一為了拚命這麽說服自己,選擇了放棄職務這個最不像貫一會做的事。這也是一種默默的主張,聲明自己才是被害人。
總覺得得很卑鄙哪——貫一想。
不過也像是理所當然。
聲音停了。
——這麽說來。
妻子去哪了呢?
她交代過去處才出門的吧?
貫一在被子上盤腿而坐,用力蜷起背,掃視了家裏一圈。
應該熟悉的、陌生的景色。
應該看厭了的、未知的風景。
失去了應該關心的家人後,貫一才決心要休息。真到了休息的時候,家人反而不在了。
——真諷刺。
真的、真的太可笑了。
貫一露出愁眉苦臉般的奇妙表情……笑了好幾次。
——實在是……
他覺得世界實在太諷刺了。
今天早上,轄區內發生了案件。
聽說是殺人命案。而且……似乎是獵奇事件。
貫一被調派到刑事課之前,曾經在防犯課保安組工作過一年,也在派出所待過約兩年時間,但從來沒有遭遇過殺人案件。然而……——好死不死……
接到通知時,貫一打從心底想到:雖然不曉得是誰,但有必要偏等到我請假的時候才殺人嗎?
——真是的……
偏偏在這種時候……
只能說屋漏又偏逢連夜雨。
貫一按著額頭,手指撫過顏面。
根據後輩的報告,事件曝光的經緯大致如下:昨日深夜,蓮台寺溫泉的駐在所連續接到數次通報,說有一名男子背著一具疑似全裸女子的遺體,四處流連徬徨。起初駐在所的警察以為是開玩笑或看錯了。換成貫一是駐在所警察,一時半刻也很難相信吧。從接到的消息綜合研判,男子背著裸女,似乎往高根山中去了。駐在所警察為慎重起見,後來聯絡了署裏。於是天色未明,警方就帶著數名當地的消防團員前往山中,在山頂附近發現了遺體。
據說遺體被麻繩捆住,高高的弔在樹枝上。
非比尋常。
殺了人還吊到樹上,這種行為與其說是兇惡,更接近荒誕。
貫一完全無法理解做出這種行為的人的心理,根本是瘋子的行徑。難道他們有什麽他人無法得知的深刻過節嗎?但是就算是恨之入骨的仇家,把人吊到樹上又能怎麽樣呢?做這種事就能消除心頭之恨嗎?貫一不覺得。
可是,這類所謂的獵奇事件不會從社會上消失,而且貫一也經常聽說。即使如此,對貫一這種人來說,簡直像是瞎編出來的命案,依然不可能是現實中的事。就算真的發生,那也是另一個世界的事。貫一一直覺得,他不想和這種事扯上關系,也永遠不會和這種事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