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15

  我們按值班警員很不情願給我們的指示,走到中央大道,再往北走去出租車招呼站。

  “查斯維克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會用違反槍械管制條例,在市區範圍內發射火器之類罪名找我們麻煩。”

  “但沒有一樣能成立。”她說。

  “大概不能。”

  我們到了出租車招呼站,但裏面空無一人。中央大道,或至少我們所在的路段,不像一個十分友善的地方。三名醉漢在一間燒焦的酒鋪滿地垃圾的停車場上搶奪一只瓶子或一根管子,幾個邋裏邋遢的青少年坐在對街漢堡王門口長椅上尋找潛在獵物,一邊傳遞一支大麻煙,一邊賊兮兮地打量安琪。我相信我肩膀上的繃帶和手臂下的吊帶使我看起來有點好欺負,但接著他們更仔細觀察我們,我用厭惡的眼神鎖住其中一人,直到他撇過頭去注意別的東西。

  出租車招呼站是一個樹脂玻璃做的亭子,在濕答答的熱氣中,我們癱軟地靠著墻歇一會兒。

  “你的樣子糟透了。”安琪告訴我。

  我對她臉上的割痕、半邊青腫的右眼眶、左小腿上的洞,揚起一只眉毛。“另方面,你看起來……”

  她給我一個疲倦的微笑,我們靠著墻,整整一分鐘沒說話。

  “帕特裏克。”

  “是?”我說,眼睛閉著。

  “在橋上,我從救護車下來,被他們押到巡邏車的時候,我,嗯……”

  我睜開眼睛看她。“什麽?”

  “我想我看到奇怪的東西。你不要笑我。”

  “你看到黛絲麗·斯通。”

  她直立起來,手背啪一下打到我的肚子。“騙人!你也看到她了?”

  我揉揉肚子。“我也看到她了。”

  “你想她是不是鬼?”

  “她不是鬼。”我說。

  旅館套房在我們離開後被翻得一塌糊塗。起先我以為是特雷弗手下幹的,也許是不倒翁和庫辛,在他們追逐我們之前,但接著我發現枕頭上一張名片。

  上面印著:卡尼爾·傑弗遜督察。

  我重新折好我的衣服,放回我的行李袋,把床推回去靠墻,關上所有抽屜。

  “我開始討厭這座城市。”安琪拎了兩瓶雙X牌啤酒進來,我們帶著啤酒走到陽台,沒關上背後玻璃門。如果房間被特雷弗竊聽,反正我們已經在他的黑名單上;不管我們說什麽都不會改變他要對付我們的心意,用他對付傑和埃弗瑞特·哈姆林的手段,或用他企圖對付他女兒的手段,可惜她太沒禮貌不肯乖乖死掉。如果警方在竊聽,不管我們說什麽都不會改變我們在局裏的供詞,因為我們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事。

  “為什麽特雷弗這麽急切要他女兒死?”安琪說。

  “為什麽她不斷活蹦亂跳冒出來?”

  “一件一件來。”

  “好。”我把腳踝擱在陽台欄杆上,啜一口啤酒。“特雷弗要他女兒死因為她不知怎麽搞的發現他殺了裏薩多。”

  “首先為什麽他要殺裏薩多?”

  “我看著她。”因為……“

  “是?”她點煙。

  “我毫無概念。”我接過她的煙來吸一口,以平息自二十小時前我從車子飛出去到現在一直在我的血液中作怪的亢奮。

  她取回香煙,凝視它。“就算他殺了裏薩多,被她發現——就算是真的——何必殺她?他活不到審判那一天,而且他的律師會讓他保持自由到審判那一天。所以有什麽大不了的?”

  “沒錯。”

  “整個垂死這件事,太……”

  “什麽?”

  “大部分人知道自己快死了都想和解——跟上帝,跟家人,跟整個人世間。”

  “但特雷弗不是。”

  “完全正確。如果他真的快死了,那他對黛絲麗的恨一定深到不能用大部分人類心理來衡量。”

  “如果他快死了。”我說。

  她點頭,摁熄香煙。“考慮一下這個可能性。我們怎麽確定他快死了?”

  “只要好好看他一眼。”

  她張嘴,似乎想反駁,然後閉上,頭垂到膝蓋沉思一會兒。當她擡頭時,她把臉上的頭發甩到後面,仰面靠著椅子。“你對,”她說,“笨主意。這家夥絕對一腳已經進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