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靈保險 1

  大約在我追隨傑·貝克的學徒生涯結束後一年,傑被一位叫艾絲美拉達·維斯奎茲的古巴弗拉明戈舞者踢出他自己的公寓。艾絲美拉達隨著《三便士歌劇》巡回劇團四處演出,到波士頓的第二晚認識了傑。演出三星期後,她基本上已和傑同居,雖然傑並未如此看待他們的關系。不幸的是,艾絲美拉達卻做如是觀,這很可能就是為什麽當她逮到傑和同團另一個舞者在床上時,她氣成那樣的原因。艾絲美拉達掄起刀子,傑和那位舞者奪門而逃,一晚不敢回家。

  那位舞者回到她和男友合住的公寓,傑跑來敲我的門。

  “你惹火了一位古巴弗拉明戈舞者?”我說。

  “好像是。”他說,把一箱貝克牌啤酒放進我的冰箱,一瓶芝華士威士忌放在料理台上。

  “這叫聰明嗎?”

  “好像不是。”

  “或許,甚至可以說笨?”

  “你打算絮絮叨叨一晚,還是做個好孩子,告訴我你把炸薯片放在哪裏?”

  於是我們坐在我的客廳沙發上,喝他的啤酒和威士忌,談被女人奚落到差點去勢、慘烈的分手、嫉妒的男友和丈夫,和其他幾個若非酒精和同伴助興,恐怕沒有一半好笑的類似話題。

  就在話題漸漸枯竭時,我們擡頭正好看到電視上打出《核戰爆發令》的片頭字幕。

  “該死,”傑說,“放大聲點。”

  我照做了。

  “是誰導演的?”傑說。

  “呂美特。”

  “你確定嗎?”

  “絕對。”

  “我以為是弗蘭克海默。”

  “弗蘭克海默拍的是《五月裏的七天》(Seven Days in May)。”我說。

  “你對。老天,我愛這部電影。”

  接下來兩個小時,我們坐著不動,全神貫注地看亨利·方達飾演的美國總統咬緊牙關,對抗一個黑白分明的世界突然發瘋,由於計算機出錯導致美國突擊中隊通過失靈保險點,轟炸莫斯科,然後可憐的亨利·方達必須再多咬緊一些牙關,下令轟炸紐約市,以安撫俄國人及避免爆發全面核戰爭。

  電影結束後,我們辯論哪一部片子較好——《核戰爆發令》還是《奇愛博士》(Dr. Strangelove)。我說根本沒得比,《奇愛博士》是傑作,導演斯坦利·庫布裏克是天才。傑說我太附庸風雅。我說他太缺乏想象力。他說亨利·方達是電影史上最偉大的演員。我確定他喝醉了。

  “如果他們有一種超級機密的暗語,能召回那些轟炸機就好了。”他靠回沙發,眼皮半垂,一手拿著啤酒,另一手端著威士忌酒杯。

  “‘超級機密暗語’?”我笑。

  他轉過頭來。“不,說真的。假如老總統方達私底下跟每一個中隊飛行員談話,給他們每人一個只有他和他們知道的暗語。然後他就可以在他們通過失靈保險點之後召回他們。”

  “可是,傑,”我說,“目的就在這裏—他不能召回任何人。他們被訓練成將通過失靈保險點以後的任何通訊當作俄國人的詭計。”

  “盡管如此……”

  38台播完《核戰爆發令》後,緊接著又播《不堪回首》(Out of the Past),另一部很棒的黑白片,那個年代38台很酷,經常播這一類老片。中途傑起身上廁所,回來時又從廚房拿了兩罐啤酒。

  “如果有一天我要送口信給你,”他說,酒精使他舌頭打結,“那是我們的暗語。”

  “什麽?”我說。

  “失靈保險。”他說。

  “傑,現在演的是《不堪回首》。《核戰爆發令》半小時前就演完了。紐約炸成碎片。認了吧。”

  “不,我是認真的。”他掙紮著從沙發靠墊坐起。“如果有一天我要送口信給你,比如說從墳墓,口信會是‘失靈保險’。”

  “從他媽的墳墓?”我笑著說。“你當真?”

  “像心跳一樣認真。不,不,聽我說。”他傾身向前,睜大眼睛保持清醒。“這是一個玩命的行業,老弟。我是說,不像調查局那麽出生入死,但也不是花拳繡腿。萬一我出了什麽事……”他揉揉眼睛,再度搖頭。“要知道,我有兩個腦,帕特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