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仲夏狂歡

夏季的池袋,伴隨著悶熱的天氣,又迎來了一件新鮮的事物。一個指甲般大小的圓片,泛著清新的薄荷色,正面嵌著一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有的時候它的背面會刻上不明意義的英文或數字,而有的時候,它就只是素顏出現。這個被稱做蛇丸、綠將軍或蛇吻的圓片,有著藥片的作用,卻不會出現在正規的藥店裏。

它不會附贈雙語說明書,但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了解它的用法與用量。你可以伴隨著沁涼的礦泉水將它送入身體,或者是讓它直接摩擦在牙齒之間。雖然後者會讓你充分感受到苦口,但“良藥”的魅力也在於此吧。藥效發揮作用時,你就可以伴隨著高速的背景音樂,將你的活力和瘋狂的氣氛完美地結合。你不用考慮體力的消耗,只要你有時間,也有心情,就完全可以不顧及時差,從深夜十二點的日本一直舞動到加拿大迎來深夜的十二點。你就像是淩空而望的無畏使者,感受著那鋒利的疼痛與刺激,可以用睥睨的態度俯視發生在這個世界中的一切。

在那個時刻,一切都可以灰飛煙滅,就像落定的塵埃般纖細而渺小。對於一個舞動的精靈來說,一切都可以被看穿與原諒。刻薄的老板、拿著警棍到處搖晃的警察、保持著一成不變微笑的新聞主播、在八卦遊戲中頻頻賣弄的偶像明星,沒有一樣東西可以阻止你興奮的情緒,你可以對身邊的一切都露出釋懷的笑容,包括那恐怖的人肉炸彈、包括那被遺棄在街頭的小嬰兒、包括那印在報紙上優雅地揮舞高爾夫球棒的總統。一切都成為速度的俘虜,化身為舞池中的神明,敬畏著自己的信仰,充滿著對自己的頂禮膜拜。

沒有說明書,當然你也不會了解到這種綠色藥片的副作用。據說有的舞者因為過分的精神投入,而導致生理機能嚴重失調,因血壓的急遽升高而猝死;或者由於過分執著於內心的挖掘,導致生理機能變相紊亂,墮入終身的植物人行列。當然,這只是千分之一的不幸案例,而且可能是出於同時服用了其他藥物或酗酒的原因。

毋庸置疑,這個綠色的藥片擁有龐大的擁躉,吸引了無數毒蟲以及新鮮的生源。池袋的小鬼頭們也開始了綠色藥片作用下的夢遊,墜入兼容著抽離的痛楚與快感的幻動世界,感受著這條綠蛇的完美律動。

為了讓自己化身為夜晚的神明,一萬元一顆的蛇吻,對於它的擁躉來講是絕對值得的。

池袋將要迎來酷熱的八月,我化身為同胞中的異類,沒有對蛇吻以及Rave派對表示出任何興趣。如果想要置身於派對那種狂歡的氣氛,莫紮特的Allegro足夠讓我產生那樣的錯覺。而對於我這個健康寶寶來講,那些如蛇吻一樣稀奇古怪的藥片,確實沒有一點發揮作用的地方。

池袋的夏天,今年也展現出了異類的因素。連續兩個星期的三十六度高溫盤踞上空,在我印象中好像還史無前例。臭氧層被不斷破壞以及人們心中充斥的煩悶因素,我先知般預計著池袋四十度的高溫,已經是指日可待了。到時候,除了蛇吻的殉道者,也許池袋還會出現因高溫吞噬而隕落的人。

我想有一個人應該不會遇到這種問題。只要是晴天,他就會坐在P'Parco前的樹叢旁,敏銳地搜索著那些看起來很時尚同時又有著一定消費能力的小鬼,然後大聲地呼喊道:

“到我們店裏看看吧,有上周才從紐約進口的最新T恤。我保證每一件都會符合你們的口味,是時下池袋最流行的款式!”

如果有哪個不開竅的小鬼聽信了他的蠱惑,接下來就只有聽天由命了。在原本鼓鼓的錢包被掏空之後,就會被扔回那發燙的柏油馬路。

周六的池袋,艷陽高照。我從池袋西口走下樓梯,進入這條橫跨了JR軌道的WeRoad通道,又從池袋東口冒了出來。

那個高溫終結者,依然在執著地搜尋著來往的小鬼們。旁邊一間新開的大頭貼店,擠滿了熱情洋溢的國中女生。

“怎麽樣,艾迪?最近生意可好?”

他用一個G少年的手勢代表問候:

“簡直沒法說。誠哥,這些小鬼們就像組成了丐幫一樣,我都快不行了。”

這個正在抱怨著的小鬼,名叫山口英臣·Williams。他的母親是本地的酒店小姐,父親是一名美軍維修兵。所以他是一個有著拿鐵牛奶咖啡色皮膚的混血兒。

“這麽熱的天,你還要在這兒搞推銷,一定很累吧。你不會又吃什麽怪東西了吧?”

艾迪露出一股自我陶醉的笑容:

“沒有哇,我覺得現在很舒服呢,特涼快。誠哥你要不要也試一下?Piracetam配Vinpocetine。”